竹沥沟的溪水泛着诡异的铁锈色。顾明哲踩着自制的水文测量仪,帆布鞋陷进潮湿的腐殖土里。陆烽用匕首削尖的竹签扎进岩缝,红绳系着的铜坠突然疯狂摆动——这是他们改良的简易地震预警装置。
“渗水量比上周增加三倍。”顾明哲翻开自制记录本,泛黄的烟盒纸上画满等高线。陆烽蹲下身,指尖捻开青苔覆盖的裂缝,露出水泥浇筑的现代水利痕迹:“五八年大炼钢铁时修的暗渠。”
山风掠过废弃的引水闸时,顾明哲听到了类似齿轮咬合的异响。前世参与跨国并购时考察过的巴西矿难现场,也曾出现过这种地下结构失衡的呻吟。他刚要开口,却被陆烽扑倒在灌木丛中。
三个戴藤编安全帽的身影从山腰闪过,扁担两头挑着印有“农业学大寨”的木箱。顾明哲认出领头的是公社电工刘麻子,他右脚微跛的特征与洞窟正字记录中“运输组第三批”的标记完全吻合。
“今晚十点,三号闸。”陆烽在他掌心写下坐标,喉结擦过对方耳尖。顾明哲突然想起柴油机爆炸那夜,这具身体也曾被同样的硝烟味笼罩。他屈起食指在男人胸膛敲出三长两短,震动的胸腔传来两短三长的回应。
月光被乌云吞没时,顾明哲摸到了暗渠排水口的铁栅栏。陆烽用54式枪管撬开锈锁的瞬间,他闻到浓烈的硫磺味——这根本不是灌溉工程,而是伪装的硝石矿洞。
“别碰墙。”陆烽突然抓住他伸向洞壁的手。手电筒光束照亮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各种方向的正字,最新几列被血渍染成褐色。顾明哲的指尖悬在1958年的刻痕上方,那些深深浅浅的竖杠里,竟夹杂着摩尔斯电码组成的“救命”。
矿车轨道突然震颤起来。陆烽拽着他滚进侧洞时,满载炸药的矿车擦着衣角呼啸而过。顾明哲的后背撞上成堆的麻袋,磷粉从破口涌出,在他白衬衫上烧出星形孔洞。
“闭眼!”陆烽用军装裹住他头脸的瞬间,枪声在矿洞炸响。子弹打在硝石堆上迸发的蓝火,映出来人扭曲的脸——王志刚举着土制猎枪,眼白布满血丝:“你们不该查柴油机!”
混战中,顾明哲被陆烽推进废弃的绞车通道。他的掌心擦过潮湿的岩壁,前世记忆突然闪回:华尔街办公室里的矿业股走势图,与此刻洞壁的裂缝走向完美重合。当陆烽的血滴在他颈侧时,他脱口喊出:“右倾15度有逃生通道!”
坍塌的碎石追着他们的脚跟坠落。顾明哲在黑暗里数着陆烽的喘息声,直到前方出现微光。爬出通风口的刹那,他看见启明星悬在哑钢岭上空,而他们的逃生出口竟是军工洞窟深处的液压阀。
陆烽靠在防雨布堆上撕开裤管,弹孔在小腿外侧擦出血沟。顾明哲用牙咬开急救包时,尝到了对方血里的铁锈味:“为什么救我?”
“你父亲……”陆烽突然顿住,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烫伤疤。形如齿轮的疤痕中央,烙印着“沪明机修厂1953”——这正是顾明哲胎穿前的家族企业编号。急救包里的磺胺粉洒在血迹斑斑的膝盖上,两个男人同时倒吸冷气。
晨雾被柴油机的轰鸣刺破。赵满囤带人包围洞窟时,顾明哲正用身体压住陆烽渗血的绷带。民兵的铡刀挑开防雨布,露出已经组装完毕的机床,控制面板的日文指示灯诡异地闪烁着绿光。
“破坏农业生产的现行反革命!”赵满囤的胶鞋踩住陆烽的枪伤处。顾明哲突然举起那枚刻着“陆”字的弹壳,三长两短的哨音响彻山谷。隐藏在树冠里的军用信号弹冲天而起,将走私犯们的脸照得惨白如鬼。
当省军区吉普车碾过晨露驶来时,顾明哲在眩晕中看见陆烽撕开染血的衣襟。他胸前的军用识别牌在曙光中轻晃,背面刻着的小字终于清晰可辨——“若遇顾氏后人,全力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