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心理咨询室的地板上画出整齐的金色条纹。汀纤慵懒地靠在藤椅上，纤长的手指在光影间游走，数到第九根时，段嘉良的白大褂衣角轻轻扫过她的帆布鞋。他身上散发着松节油的清香，混着档案袋特有的陈年墨香，让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温暖舒适。

"来玩沙盘游戏吧。"许医生推来一个精致的橡木盒子，盒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段嘉良正在忙着封装病历，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胶带，那透明胶带随着他的脉搏轻轻跳动，像只晶莹的水母在阳光下舞动。汀纤抓起一颗剔透的蓝色玻璃珠，却不小心让它滚到了段嘉良的皮鞋边——那双锃亮的皮鞋上还沾着些许炭灰，大概是解剖楼素描课留下的艺术痕迹。

他优雅地弯腰去捡玻璃珠时，汀纤注意到他后颈上有一道淡去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颤动，在沙盘上划出一道柔和的波浪线，正好和他白大褂的褶皱完美重合。当他把玻璃珠放回沙盘边缘时，医用橡胶手套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周明远递伞时那令人安心的冰凉触感。

实验楼的天台上晾着精美的人体骨骼图，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汀纤循着松木的清香找过去，发现段嘉良正在用手术刀细致地切割枫叶标本。染红的刀刃优雅地挑开叶肉，露出蛛网般精致的叶脉。"像不像神经突触？"他突然转过头，左眼尾那颗褐痣在夕阳下格外迷人，为他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神秘。

那天下着滂沱大雨，解剖课上汀纤的素描本被福尔马林浸透了。段嘉良利落地扔来一件白大褂，正好兜住她滴水的发梢。后领处绣着的"段"字被她的呼吸染上淡淡的湿意。他说"尸体比活人诚实"时，解剖台的无影灯突然闪烁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投成紧紧相依的模样，仿佛连体婴般密不可分。

周明远的信总是准时到达，信封上工整的字迹透着温暖。汀纤用精致的美工刀裁开封口时，总能发现精心制作的银杏叶标本夹在解剖图背面。最新那封信里画着细腻的心脏剖面，左心室标注着医学院的经纬度，笔迹透过纸背，在她手心的掌纹里留下温柔的印记。

平安夜的值班室飘着淡淡的葡萄糖气息，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温馨。汀纤来送心理测评表时，撞见段嘉良正在显微镜前专注地调整切片。载玻片上的海马体染色恰到好处，像团精致的蓝莓果酱。"过度应激的神经会打结。"他转动目镜的手指缠着洁白的绷带，渗出淡淡的碘伏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跨年夜的解剖楼意外停电，却给了他们一个独特的夜晚。段嘉良熟练地点燃酒精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标本柜上，形成一幅奇妙的光影画。浸泡中的大脑皮层在玻璃罐里泛起梦幻的磷光。当汀纤指出他右手中指优雅的弯曲时，他突然用解剖剪利落地铰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锁骨下的烫伤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像条沉睡的龙。

初雪那天，汀纤在沙盘上精心重现了高中教室的场景。当她把洁白的碎玉兰瓣撒作窗外飘雪时，段嘉良的档案袋突然裂开，泛黄的照片优雅地飘落沙盘——是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人在轻轻整理蕾丝窗帘，脚边散落着几片精致的药盒。

情人节那天，周明远寄来的解剖刀到了，包装精美得令人惊喜。汀纤用刀尖优雅地挑开快递盒，发现银杏叶书签上多了行娟秀的小字："大脑杏仁核区储存恐惧记忆"。她把刀刃轻轻抵住腕间淡去的疤痕，发现刀身映出的眉眼竟与段嘉良有几分相似，仿佛命运在冥冥中安排的重逢。

春分那天的心理咨询持续到日落，金色的余晖洒满整个房间。许医生离开后，段嘉良突然拿起炭笔，在汀纤病历背面专注地作画。渐暗的光线里，他画了个蜷缩在药瓶中的少女，瓶口探出的玉兰花枝正被燃烧的枫叶温柔接引。最后一笔画完时，解剖楼传来大体老师入殓的钟声，惊飞了栖在窗棂上的灰斑鸠，为这个温暖的春日画上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