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礼堂的彩窗洒进来,汀纤正忙着用缎带捆扎两本病历。深蓝色的封皮和米黄色的纸张交错,段嘉良手上的烫伤疤正好抵着她手腕上已经淡去的旧伤痕,就像两块错位多年的拼图终于对上了。
"抛帽环节取消。"司仪的声音刚响起就被风吹散了。突然下起了暴雨,乌云压得玉兰树的枝子嘎吱作响。段嘉良一把拽起汀纤就往外跑。湿透的学士服紧贴着身子,汀纤怀里的病历本渗出了墨水,在白衬衫上晕染出一片蓝色的脉络。
他们跑到疗养院的废墟,野生的玉兰树已经高过了断墙。段嘉良用解剖刀劈开荆棘时割伤了手掌,血珠滴落的地方竟然冒出了白色的花苞。汀纤赶紧撕开衬裙给他包扎,一边缠着布条,段嘉良突然指着树洞——那里挂着一个生锈的班级铭牌,上面缠着干枯的蕾丝,正是他妈妈当年撕碎的舞裙残片。
雨中,焚毁父亲遗物的火堆突然又烧了起来。段嘉良把扭曲的烟斗扔进火里,火焰一下子变成了青绿色。汀纤把病历本也扔了进去,书页里飘出的银杏标本瞬间卷曲,露出周明远写的字:"创伤记忆可重塑"。烟灰腾空而起时,段嘉良扯开衬衫,锁骨下的旧疤随着火光起伏,像是要破茧而出的蝴蝶。
半夜的解剖楼里飘着福尔马林和玉兰花的混合气味。汀纤在停尸柜最底层找到了段嘉良的速写本,泛黄的纸上画满了她撕校服的场景,但每页下面都标注着他妈妈发病的日期。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夹层里的芭蕾舞鞋突然散架,滚出二十粒裹着金箔的氟西汀药片,在冷柜的灯光下闪着晨曦般的暖光。
雨停了,两人在礼堂顶棚挂起了沙盘。三百颗玻璃珠组成的银河下,段嘉良用碘伏染过的绷带在汀纤的学士服背后画起了玉兰枝。墨水还没干,他忽然咬破手指,在花心点上了一颗和左眼尾一样的褐色小痣。晨风吹过,绷带缠着的沙盘架子发出风铃般的声响,惊醒了停在管风琴上的灰斑鸠。
毕业证刚盖上印章压住病历本的残页,礼堂大门突然轰的一声打开了。段嘉良的妈妈裹着带蕾丝的被单站在光里,白发间别着焦黑的银杏叶。老太太把撕碎的缎带撒向新人,碎布在穿堂风里重新组合成了婚纱的下摆,沾着药粉的蕾丝花在阳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周明远的贺礼随着鸽哨声到了。汀纤拆开冰封的快递盒,里面是医学院培育的玉兰苗,根部缠着神经解剖模型,栽在琥珀色的树脂里。当她把树苗种在病历本灰烬上时,段嘉良突然跪在地上挖了起来,从焦土里捧出了他妈妈当年的药瓶——瓶口已经长出了翠绿的新枝,根须穿透了玻璃,裹着一粒未化的氟西汀,像露珠一样晶莹。
婚礼进行曲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段嘉良背上的玉兰刺青在暴雨中凸起,汀纤用嘴唇代替针,沿着墨线吻过每一道凸起的疤痕。宾客散尽的礼堂里,两人用绷带把倒下的玉兰树捆扎起来,碘伏染透的纱布在树干上蜿蜒,像婚礼的缎带,松节油的气味蒸腾成了无名指上的松香戒痕。
月亮升起时,汀纤在树洞里发现了双生蓓蕾。并蒂玉兰在段嘉良掌心绽放的瞬间,他右手中指的旧伤突然裂开。鲜血浇灌处,两朵花蕊间吐出了细小的胶囊,打开后飘出了他妈妈泛黄的诊断书——"双向情感障碍"的墨迹正被新生的根须吸收,纸背显露出汀纤高中病历的编码水印。
破晓的钟声震落了残留的雨水。段嘉良撕开西装内衬,汀纤的校服碎片赫然缝在里面,蓝白布料已经和衬衫长成了一体。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彩窗照进来时,两人交换的病历本在祭坛上自行翻动,泛黄的纸页上所有的"抑郁""创伤""障碍"这些字,正被玉兰根系分泌的树脂温柔地覆盖,凝固成叶脉状的金色脉络,向着空白处绽放出永无止境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