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
威海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水晶宴会厅里，婚礼进行曲已经循环播放到第七遍。
佴婻站在鲜花拱门下，祖母绿婚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她低头看了眼腕表——下午三点四十九分，新郎已经迟到两小时零九分钟。婚纱里层的衬裙被汗水浸湿，紧贴在后腰处，像一条冰冷的蛇。
"再打一次电话。"佴父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对助理低吼，"龙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佴婻抬手制止："不用了。"她转向满厅宾客，唇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龙公子可能被公事耽搁了，我们先开始吧。"
司仪目瞪口呆，迟疑道："可、可仪式需要新郎..."
"那就跳过交换戒指的环节。"佴婻摘下手套，从伴娘手中接过香槟杯，"感谢各位莅临，我先敬大家一杯。"
五百多位宾客的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漫过大厅。佴婻仰头饮尽香槟，喉间火辣的触感让她想起哈佛毕业典礼那天——同样是被迫独自面对全场目光，只不过那时是因为论文导师突发心梗，她不得不临时顶替演讲。
"婻婻..."母亲担忧地握住她的手。
"没事。"她反手捏了捏母亲的手指，三白眼扫过角落里的摄像机，"龙家故意的，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佴婻知道，这场联姻从一开始就是场博弈。龙家用五亿注资换来的不仅是商业渠道，更是对佴氏的一种羞辱——看啊，哈佛高材生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要嫁给我们家那个混世大魔王。
宴会进行到甜品环节时，宴会厅大门终于被撞开。龙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闯进来，黑色礼服皱得像抹布，右脸还带着可疑的红印。
"抱歉啊各位。"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主桌，抓起佴父的酒杯一饮而尽，"睡过头了。"
满场哗然。佴婻闻到浓重的酒精味混着廉价香水的气息——他分明是从某个女人的床上直接赶来的。
龙父拍案而起："小畜生！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急什么。"龙肆一把搂住佴婻的腰，在她耳边呵出酒气，"人家新娘子不是挺淡定的吗？"
佴婻没有躲闪，反而顺势靠在他胸前。这个动作让龙肆明显僵了一下。
"司仪，"她平静地说，"可以继续仪式了。"
接下来的流程像被按了快进键。龙肆心不在焉地念完誓词，粗暴地将戒指套进佴婻手指时，金属边缘在她无名指上划出一道红痕。交换完戒指，他立刻松开手，仿佛触碰的是什么脏东西。
晚宴上，佴婻独自应付着各路宾客的敬酒。龙肆则窝在角落沙发里玩手机，时不时发出刺耳的笑声。直到龙父忍无可忍地把他拽起来，他才不情不愿地过来应付了几桌。
"佴小姐别介意，"一位龙家的远亲赔着笑脸，"小龙这臭小子就是脾气怪了点..."
"我理解。"佴婻微笑，"毕竟这场婚姻对龙公子来说也很突然。"
她余光瞥见龙肆正在翻看手机相册，屏幕上闪过一张少女的侧脸——苍白、瘦削，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洞。照片一闪而过，但佴婻记住了那双眼睛里的绝望。
晚上十点，婚宴终于散场。按照习俗，新人应该同乘婚车前往新房。龙肆却径直走向他的雷克萨斯。
"你去哪？"佴父拦住他。
"回家啊。"龙肆拉开车门，"不然呢？"
"婚房在佴家别墅！两家说好的！"
龙肆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佴婻："你要跟我走还是自己回去？"
佴婻从伴娘手中接过外套："我坐自己车。"她走向那辆布加迪陀飞轮，临上车前回头道，"地址发你手机了。"
两辆豪车一前一后驶离酒店，却在中途分道扬镳——龙肆的雷克萨斯突然拐上了海滨高速。佴婻从后视镜里看着红色尾灯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佴家别墅坐落在威海环翠区最隐秘的半山腰上。这座占地三亩的自建房由佴婻祖父设计，外观是简约的现代风格，内部却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佴婻从小在这里长大，直到十五岁出国留学。
管家老陈早已等在门口："小姐，婚房都准备好了。"
"叫少奶奶。"佴婻脱下婚纱外套，"龙少爷今晚不回来。"
老陈欲言又止："老爷子说..."
"爷爷那边我会解释。"佴婻赤脚踏上大理石台阶，"准备醒酒汤和换洗衣物，他迟早会来的。"
婚房设在别墅西翼的主卧。佴婻推开沉重的胡桃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夸张的圆形水床，床上洒满玫瑰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薰气味。她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向浴室。
热水冲走一身疲惫时，她听见手机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龙肆跪在一座墓碑前，身边散落着七八个空酒瓶。拍摄角度很隐蔽，像是偷拍的。没有文字说明，但佴婻一眼认出墓碑上的名字：方好。
她擦干头发，换上真丝睡袍，开始探索这个所谓的"婚房"。主卧连通着书房和衣帽间，衣帽间里已经挂满当季新品，一半是她的风格，一半是街头潮牌——显然两家早就准备好了这场婚姻。
书房角落有扇小门，佴婻试着推了推，发现上了锁。她正想找钥匙，楼下突然传来引擎声。
龙肆跌跌撞撞闯进别墅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踢翻了一个古董花瓶，惊醒了整栋房子的人。
"都他妈滚回去睡觉！"他对着闻声赶来的佣人咆哮，"看什么看？没见过醉汉？"
佴婻站在楼梯拐角，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龙肆身上，她这才发现他右手指关节有擦伤，血渍在白色衬衫袖口晕开一片暗红。
"婚房在二楼西侧。"她出声提醒。
龙肆猛地抬头，金发下的眼睛布满血丝："你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佴婻转身走向卧室，"进来前把鞋脱了。"
主卧里，龙肆像头困兽般来回踱步。他扯下领结扔在地上，又踹了一脚那个夸张的圆形水床。
"操，这什么审美？"
"你父亲准备的。"佴婻从衣柜取出备用被褥铺在沙发上，"床归你，我睡这里。"
龙肆突然安静下来。他盯着佴婻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傲气凌人道："装什么贤惠？我知道你心里恨不得杀了我。"
佴婻整理被角的动作没停："婚礼上演的那出戏，不就是为了让我难堪吗？你成功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龙肆逼近她，酒气喷在她脸上。
"因为方好。"佴婻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那个吞碎玻璃自杀的女孩。"
龙肆的表情瞬间扭曲。他一把掐住佴婻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声音嘶哑："不许你提她名字！”
佴婻没有挣扎，只是冷静地注视着他。几秒后，龙肆像被烫到般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对不起..."他抹了把脸，"我..."
"浴室在左边。"佴婻摸了摸发红的脖颈，"医药箱里有创可贴。"
水声哗哗响起时，佴婻打开手机查看新邮件。匿名发件人又发来一条消息：「方好死前见过梵栩，查查佴氏账目」。梵栩是佴氏财务总监，父亲的老部下。
浴室门突然打开，龙肆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只在下身围了条浴巾。水珠顺着他精瘦的腰线滑入毛巾边缘，小腿上的蛇形纹身显得更加狰狞。佴婻注意到纹身尾部藏着两个字母：F.H.——方好。
"看够了吗？"龙肆讥讽道。
佴婻放下手机："你纹了死者的名字，却连查清死因的勇气都没有。"
龙肆猛地抓起台灯砸向墙壁："你他妈闭嘴！你懂什么！法医报告、监控录像、遗书笔迹鉴定...我全都..."
"全都确认是自杀？"佴婻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那这个呢？"
龙肆盯着那份标有"威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字样的病历，手指开始发抖。他夺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不可能...方好从来没告诉过我她..."
"因为有人不想让她说。"佴婻轻声道，"病历显示她长期服用氟哌啶醇，但尸检报告里只字未提。"
龙肆颓然坐在地上，金发还在滴水："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因为我们的敌人可能是同一个。"佴婻蹲下来与他平视，"梵栩不仅是佴氏财务总监，还是方好主治医师的儿子。"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龙肆抬头看向佴婻，眼神中的敌意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三楼有个上锁的房间。"他突然说，"明天带你去看看。"
佴婻正想追问，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门铃声。老陈匆忙跑来敲门："少奶奶，龙少爷，老爷子请你们立刻去书房！"
佴父的书房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佴老爷子坐在轮椅上，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脸色阴沉得可怕。
"出什么事了？"佴婻问。
佴父将一份报表推到她面前："财务部刚发现的，过去三个月有近两千万资金去向不明。"
佴婻快速浏览着数字，突然停在一行转账记录上——收款方是"威海安康药业"，而审批签名赫然是梵栩。
"安康药业..."她轻声重复，"方好的主治医师姓什么？"
龙肆猛地抬头："安昇。"
暴雨拍打着书房的落地窗，雷声如同巨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佴老爷子缓缓开口："婻婻，从明天起你正式接管财务部。至于梵栩..."
"先别打草惊蛇。"佴婻合上文件，"我需要查清这些钱的最终去向。"
龙肆突然站起身："我去查安康药业。"
"你？"佴父怀疑地看着他，"你能做什么？"
龙肆没回答，只是看向佴婻。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某种无声的默契在此刻建立。
回到婚房已是凌晨四点。龙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佴婻则坐在窗前，翻看着手机上刚收到的资料——方好的完整病历显示，她在死亡前一周曾被强制注射大剂量镇静剂，而开药医师正是安昇。
雨声中，她听见龙肆在梦中呓语："方好...对不起..."
佴婻轻轻走到床边，发现龙肆枕头下露出一张照片的一角。她小心地抽出来，是方好的单人照——女孩站在海边，瘦得几乎脱形，但笑容纯净得刺眼。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等病好了，我们就去日本看富士山。——小小小龙」
窗外，暴雨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佴婻将照片放回原处，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她需要去看看三楼那个上锁的房间。
走廊尽头的旋转楼梯通往三楼。佴婻走到楼梯口时，老陈突然出现："少奶奶，三楼还在装修，不安全。"
"我只是想看看爷爷的老书房。"佴婻微笑，"小时候他常在那里给我讲故事。"
老陈神色慌张："那个房间...现在是禁区。老爷子吩咐谁也不准进。"
"为什么？"
"因为..."老陈压低声音，"去年有人在里面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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