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着去爱别人。
那个男孩有一双干净的眼睛,笑起来时眼角会泛起细小的纹路。
他递给我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粉红色的包装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接过糖,感受着塑料包装在掌心摩擦的细微声响,假装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周末要不要去看电影?”男孩问道,手指不安地抓紧了书包带。
我正要回答,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逼近。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他——那种独特的节奏,每一步都像是精确计算过的,不快不慢,就像刚好能让猎物察觉到捕食者的靠近那般。
“她周末没空。”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
抬头时,阳光从梧桐叶间漏下来,在那个身影周围洒下跳动的光斑。
他太高了,逆光中我只能看清轮廓——肩膀上挂着耳机线,手里拿着两杯柠檬茶。
这一世,我们身份与以往都不同。
我们都记得一切,却不得不被迫假装互不熟悉。
他的手臂搭上我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让我感到疼痛却又不会留下痕迹。
男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中的糖掉在了地上。
我低声抗议,却被他收紧的手指掐断了话语,对他的这个称呼像玻璃渣卡在喉咙。
他对着男孩露出一个微笑,那种让人脊椎发凉的笑容。
“离她远一点。”他轻声说,每个字都像刀片般锋利,“否则你会后悔的。”
男孩踉跄着后退,转身逃走了。
我弯腰捡起那支掉落的棒棒糖,塑料包装已经被踩裂,粉红色的糖块碎成了几瓣。
“为什么?”我问,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
他松开我的肩膀,转而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他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琥珀色。
“你知道为什么。”他低声说,拇指擦过我的嘴唇,“你永远是我的。”
回家路上我们一言不发。
他走在我身边,手指偶尔会碰到我的手背,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为之的试探。
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心跳加速,胃部扭曲成一团。
我讨厌这种感觉,却又好像渴望更多。
家里一如既往地空荡。
餐桌上放着几张钞票和一张字条——父母又出差了。
我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听见他在身后轻笑。
“又只剩我们两个了。”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危险的愉悦。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我的后颈,温热而潮湿。
“就像以前一样。”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
五岁那年我发高烧,父母不在家,是他一直照顾着我直到我好起来,十岁我被同学欺负,是他把那个男孩揍进了医院;十二岁我第一次来月经,是他红着脸去便利店给我买卫生巾……
在这个空洞的房子里,只有他的存在是真实的、温暖的、令人窒息的。
“我去做饭。”我挣脱他的触碰,逃向厨房。
冰箱里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几个鸡蛋和半棵蔫掉的白菜。
我机械地打蛋、切菜,听着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他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我。
“今天那个男孩。”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碰你了吗?”
锅铲在我手中颤抖。
“没有。”
“撒谎。”他两步跨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滚烫的锅沿擦过我的手臂,很快留下一道红痕,“我看见了,他碰了你的手。”
疼痛让我眼眶湿润。
“只是给糖而已…”我说。
“只是给糖?”他模仿着我的语气,手指收紧,“然后呢?看电影?牵手?接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嘶嘶的气音:“你让他碰你哪里了,嗯?”
我摇头,泪水终于滴落。
他盯着我的眼泪看了一会儿,突然松开手,转而轻轻抚摸那道烫伤的痕迹。
“疼吗?”他问,声音突然变得温柔。
我点头,他俯身吻去我手臂上的泪水。
“别哭。”他低声说,“你知道我受不了你哭。”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凌晨两点,我的门被轻轻推开。
他没有开灯,只是无声地滑进我的被窝,像小时候我们经常做的那样。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腰时,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那种灼热的、不容忽视的欲望。
“我睡不着。”他在我耳边低语,呼吸喷在我的颈侧。
我只是僵直着身体,既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
“我们不能…”
“为什么?”他反问我,“从来就没人管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只有我最爱你。”
他的嘴唇贴上我的耳垂:“而且我知道你也爱我,对吗?你还记得第十个世界我们的约定吗?”黑暗中他如此问。
我记得,我全都记得。
他的手指轻轻勾住我的小指,温度烫得吓人:“对不起…我后悔了。”
我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手解开我的睡衣纽扣。
是的,我爱他。
这种爱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扭曲缠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试过用其他感情来掩盖它,但每一次尝试都只让这份爱更加鲜明、更加痛苦。
“我恨你。”我小声说,却转身迎向他的怀抱。
他笑了,牙齿轻轻啃咬我的锁骨。
“我知道。”
第二天清晨,我在他怀里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照亮了他手臂上我昨晚留下的抓痕。
他睡得很沉,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几乎像个单纯无辜的少年。
我轻轻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
镜子里,我的脖子上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我用手指触碰那个印记,既感到羞耻又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
厨房里,我机械地准备着早餐。
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就像我脑海中那些疯狂的想法一样吵闹。
我知道这是错的,知道我们正在滑向一个无法回头的深渊。
但每当我想逃离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会浮现在眼前,还有他低语的那句“你永远是我的”。
“好香。”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我差点扔掉锅铲。
他环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完全无视我僵硬的反应。
“昨晚睡得好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煎蛋盛进盘子。
他接过盘子,却并不急着吃,而是用叉子戳着蛋黄,看着金色的液体缓缓流出。
“那个男孩今天还会来学校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我手中的杯子差点掉落。
“我不知道。”
“如果他再来找你…”他抬头看我,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我就杀了他。”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就像在讨论天气一样随意。
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每次打架前都会出现的眼神。
“你不会的。”我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坚定。
他放下叉子,慢慢走近我。
“要试试看吗?”他的手指缠绕着我的发丝,“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一刻,我既恐惧又兴奋。
恐惧于他话语中的疯狂,却又因为他这种极端的占有欲而感到一种病态的愉悦。
我知道我也疯了,就像他一样。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我们早已将彼此逼疯。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那些。”我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笑了,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但我想做。”他轻声说,“因为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学校里的气氛比往常更加压抑。
那个男孩果然没来上课,听说是请了病假。
我坐在教室里,感觉同学们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我背上。
他们都知道什么吗?还是只是我的妄想?
放学路上,我故意绕了远路,不想那么快回家面对他。
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正在抽烟。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让我不舒服地想起了他。
“小姑娘,一个人啊?”他问道,烟味随着话语飘过来。
我加快脚步,心跳如擂。
转过一个街角,我差点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么晚不回家。”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很担心啊。”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脸上带着那种假惺惺的微笑,眼睛里却燃烧着怒火。
“你跟踪我?”
“保护你。”他纠正道,手指抚过我的脸颊,“那个男人跟你说话了?他说了什么?”
我摇头,试图绕过他,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别这样。”他低声说,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朵,“你知道我受不了别人看你。”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勒住我的腰,我几乎无法呼吸。
“放开我…”我挣扎着,却只是让他抱得更紧。
“永远不放。”他轻声说,然后突然松开手,拉着我往家的方向走,“回家吧,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
这种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化让我头晕目眩。
前一秒他还像个暴君,下一秒又变成了温柔体贴的兄长。
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者两者都是——就像我对他的感情一样,既爱又恨,既渴望又恐惧。
晚餐确实是我爱吃的菜,但他坐在我对面,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让我食不知味。
“吃啊。”他催促道,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你最近瘦了。”
我机械地把食物送进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的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我,仿佛能看到我所有的秘密和肮脏的想法。
“我今天在想。”他突然开口,声音异常轻柔,“我们应该离开这里。”
我抬头看他,筷子悬在半空。
“什么叫离开这里?”
“就我们两个人。”他继续说,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可以不用上学,我打工养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个提议既诱人又可怕。
一部分的我渴望逃离这个充满窥探目光的小镇,和他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开始新生活,但另一部分的我知道,那只会让我们更加沉沦。
“我们不能…”我小声说。
“为什么不能?”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爸妈根本不在乎我们!没有人会在乎我们去了哪里!”他的声音越来越高。
“只有我爱你!只有我!”
我看着他扭曲的面容,突然意识到我们都已经无药可救了。
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在这个无人关心的世界里,我们早已成为彼此唯一的救赎和地狱。
“好。”我听见自己说,“我们走吧。”
他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宁静。
他绕过桌子,跪在我面前,把脸埋在我的膝盖上。
“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喜悦,“我们会很幸福的,我保证。”
“好,我想光明正大地爱你。”我点头。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感受着他温暖的呼吸透过布料传到我的皮肤上。
是的,我们会离开,会永远在一起。这不是选择,而是命运——就像野草注定要破土而出,就像飞蛾注定要扑向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