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薄纱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盯着天花板，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他正在洗澡，水流声像某种规律的心跳。
三天了，自从我们在社区烧烤聚会上公开我们的关系后，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那天，当邻居男人用那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我们时，我突然想起第二十五个世界的城墙——那时他也是这样，在众人面前执起我的手宣告主权。
只是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女王与侍卫，而是背负着血缘枷锁的兄妹。
浴室门开了，他带着水汽走出来，水珠顺着胸膛滑下。
以前这种时候，他会迅速穿上衣服，但现在，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
“爸妈下周要来了。”他说，声音低沉。
我猛地坐起身：“你告诉他们了？”
“没有。”他摇摇头，水珠飞溅到我脸上，“但他们总会知道的，尤其是现在…”
现在整个社区都知道了。
我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手指顺势滑过他的下巴。
他的胡茬刮得很干净，皮肤还带着沐浴后的温热——和某个世界中的雨夜一模一样。
“你后悔吗？”他突然问，抓住我的手腕，“公开我们的关系。”
我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三天前那个冲动的决定像打开了某个闸门，释放出积压许久的秘密。
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后悔，只是有种奇怪的失落感，就像失去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游戏。
“不后悔。”我最终回答，“只是…突然感觉不一样了。”
他点点头，似乎理解我的意思。他俯身亲吻我的额头，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我去做早餐。”他说，“你想吃煎蛋还是炒蛋？”
“煎蛋，单面，加培根。”我回答，看着他离开卧室。
这种日常的对话在以前几乎不可能发生。
公开前的他总是紧绷的，充满占有欲和控制欲，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压抑的狂暴。
现在的他看起来…放松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温柔，这种转变让我有些不适应。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味。
他围着那条可笑的卡通围裙——我去年圣诞节送给他的恶作剧礼物——正在翻动平底锅里的鸡蛋。
他的背影宽阔而安稳，不再有那种随时会爆发的紧张感。
“牛奶？”他头也不回地问。
“嗯。”我靠在门框上，观察他的侧脸。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眼角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就像第七个世界，天文台的望远镜投下的圆形光斑。
他倒好咖啡递给我，我们的手指在杯柄处短暂相触。
以前这种接触总是带着电流般的紧张感，现在却平淡得像任何普通情侣。
“邻居昨天找我了。”他突然说，眼睛盯着煎锅，“他说…他能理解，并且祝福我们。”
我差点被牛奶呛到：“真的？那个被你泼了一身啤酒的邻居男人？”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说他早就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些特别的东西，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关系。”他顿了顿
“他还说…你很擅长让人嫉妒。”
我放下咖啡杯，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
“我那时很过分。”我低声说，脸颊贴在他背上，“我故意让你难受。”
他关掉炉火，转身面对我。
他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浅棕色，像是融化的蜂蜜。
“我们都做过混过分的事。”他说，手指轻轻梳理我的头发，“重要的是现在。”
他吻了我，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没有占有欲的粗暴，没有恐惧被发现的紧张，
只是一个简单的、充满爱意的吻。
按理说我应该感到满足，但心底却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发现是邻居男人。
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我最喜欢的花。
“嗨，好久不见。”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我让他进来，接过花束。
邻居男人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明显是双人用的物品上停留——并排的拖鞋，茶几上的两个咖啡杯，门厅挂在一起的外套。
“所以。”他在沙发上坐下，“你们…是真的？”
我点点头，把花插进花瓶：“从小就是。”我没敢说我们已经经历了许多个平行时空，在那些时空我们都是普通情侣，怕他觉得我精神不正常。
邻居男人深吸一口气：“我猜我早该看出来的，你们之间的那种…张力，不像是普通的兄妹。”
“我们的情况其实，有点复杂。”我简短地回答，不确定自己想从这次谈话中得到什么。
“其实。”邻居男人向前倾身，“我过来是想说，我理解，真的，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我想告诉你，我也有类似的经历。”
我惊讶地抬头：“什么？”
“我表姐。”邻居男人苦笑，“我们十六岁时...有过一段，很短暂，但很热烈，后来她去了别的城市，我们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的邻居——这个我以为会最反感我们关系的人——竟然分享了自己的秘密。
“所以你看。”他站起身，“我不会反对你们，只是…”他停顿了一下，“你确定这是你们想要的吗？不是出于某种…习惯或者依赖？”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刺入我的胸口。
我送邻居男人到门口，感谢他的理解和花束。
关上门后，我靠在门板上，突然想起第二十七个世界的公园长椅，他递给我那杯柠檬水时说的话：“有些爱，注定要藏在阴影里。”
他下班回来时，发现我蜷缩在沙发上，周围散落着纸巾。
“怎么了？”他立刻丢下公文包，跪在我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邻居来过。”我哑着嗓子说，“他说…他理解我们，因为他和他表姐也有过类似的关系。”
他的表情变得复杂：“噢…”
“他还问我。”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问我们是否真的想要这种关系，还是只是出于习惯。”
他的手僵在半空：“你怎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这一周…自从我们公开后，一切都变了，你变了，不再那么...紧张和控制，我们的关系变得...正常了，这感觉很奇怪…虽然在以前那些世界我们一直都是正常的情侣。”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也许我们需要的从来就不是秘密和痛苦，也许…我们只是需要被看见，被接受。”
“嗯嗯…”我思考着他的话，也许他是对的。
也许这段时间我们扭曲的关系模式只是因为恐惧和压抑。
现在枷锁解开了，我们反而不知道如何正常相处。
“爸妈下周来。”我换了个话题，“我们该怎么面对他们？”
他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知道，但至少…”
他握住我的手：“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了，不再是一个人的秘密。”
团队。
这个词听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我们曾经是亲密的兄妹，后来是秘密的恋人，现在呢，我们是什么？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入睡，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我躺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思绪万千。
公开关系后，我们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那些充满张力和痛苦的游戏确实消失了，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种强烈的、近乎病态的连结感。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他已经起床了。厨房桌上放着早餐和一张纸条：“去超市了，爱你。”
如此简单，如此…普通。
我咬了一口吐司，突然很想念那个会因为我与邻居男人说话而发狂的他。
这种想法让我感到羞愧，但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是社区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一盘刚烤好的饼干。
“亲爱的。”她慈祥地笑着，“我和其他邻居商量了一下，我们想为你们办个小派对，你知道，庆祝你们勇敢地做自己。”
我目瞪口呆地接过饼干：“这…真的不必…”
“哎呀，别客气。”她拍拍我的肩膀，“这个社区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的故事，斜对面那个老头子和他的伴侣在一起四十年了，你见过的一个年轻女孩子是试管婴儿，而我嘛…”她眨眨眼，“我曾经结过五次婚，每次都离得轰轰烈烈，人生太短暂了，没时间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我谢过她，关上门后忍不住笑了。
这个我们害怕了这么多年的世界，原来比我们想象的要宽容得多。
他回来后，我告诉他关于派对的事。他看起来既感动又尴尬：“我们真的值得这样的庆祝吗？”
“也许不。”我靠在他肩上，“但他们想这么做，我们为什么不接受呢？”
派对那天晚上，社区公园的彩灯亮如白昼。
我们手牵手走进人群，迎接我们的是善意的微笑和温暖的拥抱。
没有异样的眼光，没有恶意的揣测，只有真诚的祝福。
“敬勇敢的爱！”有人举起酒杯高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低头吻住我的唇。
这个吻里不再有恐惧和隐藏，只有纯粹的、光明正大的爱意。
我闭上眼睛，突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真理：爱从来就不该是枷锁，无论是血缘的，还是世俗的。
派对结束一周后，我站在厨房里切着西红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案板上。
他从身后环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
“小心刀。”他低声说，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我放下刀，转身面对他。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不再有那些阴郁的暗影。
自从我们向邻居们坦白后，他像是卸下了一身无形的重甲，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你在笑什么？”他问，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嘴角。
“你。”我伸手抚平他衬衫上的一道皱褶，“你变得不一样了。”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他胸前。
我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因为我不用再害怕了。”他简单地说。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某个紧锁的盒子。
是的，恐惧——那才是我们过去关系中所有扭曲行为的根源。
害怕被发现，害怕被拒绝，害怕这段感情本身就是错误的。
而现在，至少在这个我们选择的小社区里，我们被接受了。
“邻居今天发信息了。”我说，“他问我们要不要周末一起去打羽毛球。”
他的眉毛微微挑起，但不再有那种阴郁的嫉妒。
“你确定他不是还对你有什么想法？”
“完全确定。”我笑着摇头，“他说他遇到了一个人，想介绍给我们认识。”
这个转变令人惊讶。
邻居男人，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头号情敌的人，现在竟然要成为我们的朋友。
生活有时会给你最意想不到的礼物。
晚上，我们坐在门廊的秋千上，分享一瓶红酒。
夏夜的风带着花香，远处传来邻居家孩子的笑声。
“我在想。”他突然说，“也许我们可以养只猫猫狗狗。”
我转头看他，惊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真的？你以前从没提过。”
“我以前从没想过能有这样的生活。”他轻声回答，手指与我的交缠，“一个不需要躲藏的生活。”
这个简单的愿望让我喉咙发紧。
一只狗，一个不需要拉窗帘的家，能够手牵手在社区散步的自由——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此平常的事，对曾经的我们却是难以想象的奢侈。
“好啊。”我靠在他肩上，“我们可以去收容所看看。”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我们静静地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在这一刻，我意识到自己不再怀念那段充满痛苦和刺激的秘密时光。真正的亲密不是折磨与控制的循环，而是这种平静的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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