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从三道,山间的暮色浓稠如墨,铁仙瘫坐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
发梢还沾着晨露时就沾上的草屑,灰扑扑的外袍皱得不成样子,腰间佩剑的穗子也断了半截。
她盯着篝火上咕嘟冒泡的陶锅,喉结艰难地滚动——
干裂的嘴唇早已没了血色,肠胃里翻涌的饥饿感几乎要冲破胸腔。
“铁血!”
她第三次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声音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撞出回音。
枯枝在脚下发出脆弱的断裂声,她踉跄着扶住树干,才发现自己的靴子不知何时磨穿了底,渗血的脚趾在碎石路上每挪一步都钻心地疼。
篝火映得她眼下的乌青愈发浓重,铁仙望着不远处茂密的蘑菇丛,忽然想起三日前啃树皮充饥的滋味,胃里一阵抽搐。
她机械地往火堆里添柴,火星溅在满是补丁的袖口,却连抬手拍打的力气都没有。
而此时山雾渐浓,铁血背着竹篓的身影迟迟未现。
陶锅里的野菜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铁仙通红的眼眶,她狠狠抹了把脸,把最后半块硬得硌牙的干粮掰碎丢进锅里:
“这小兔崽子……要是敢被狼叼走,看我不把他骨头熬成汤……”
颤抖的尾音消散在风里,只剩远处传来的几声乌鸦啼叫,刺破漫长的等待。
暮色彻底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时,铁仙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她猛地抬头,原本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竹篓歪倒在沾满泥浆的草丛里,几片带着齿痕的碎布挂在荆棘上,暗红的血迹蜿蜒着没入幽黑的山洞方向。
“铁血!”
她踉跄着扑过去,草鞋陷进泥泞中险些摔倒。
手指死死攥住那截染血的布条,指甲缝里渗进泥土也浑然不觉。
连日跋涉的疲惫被恐惧瞬间撕碎,她抄起佩剑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地发抖。
山洞深处传来阴冷的笑声,铁仙贴着潮湿的岩壁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冷汗混着山壁滴落的水珠滑进衣领,她却感觉不到寒意——
耳中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远处若有若无的呜咽。
当火把照亮洞内场景时,她的膝盖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
铁血被粗粝的铁链吊在洞顶,妖物的利爪正抵在少年苍白的脖颈上,血珠顺着伤口滚落在地。
见此情形,铁仙周身的空气骤然凝固,瞳孔因暴怒收缩成针尖,眼底翻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她脖颈青筋暴起,发丝无风自动,腰间佩剑竟因主人的怒意发出嗡嗡鸣响。
往日总是带着倦意的面容此刻扭曲成修罗般的可怖,干裂的嘴唇溢出带着血丝的嘶吼:
“你们这群杂碎!”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暴冲而出,手中剑裹挟着凌厉剑气,所过之处碎石飞溅。
原本泥泞的地面竟被她踏出深深的脚印,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抖着躲避这份滔天怒火。
她的眼神中再无半分理智,只剩野兽般的疯狂,那些妖物在她眼中已不再是敌人,而是必须碎尸万段的猎物。
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凄厉的怒吼声在山洞中回荡,震得妖物们耳膜生疼,就连岩壁都开始簌簌落下碎石 。
铁仙跌跪在黏腻的血泊里,双手死死按住铁血汩汩冒血的胸口,指缝间溢出的温热鲜血染红了整条手臂。
她颤抖着撕下裙摆胡乱包扎,布料却瞬间被浸透成深沉的暗红。
“别胡说!”
她声音撕裂得不成调子,疯狂摇晃着师弟逐渐冰冷的肩膀,
“你还没吃到山下的桂花糕,还没看过山下的烟花!”
铁血的瞳孔开始涣散,却费力地扯出一抹笑。
他沾满血污的手颤巍巍摸向胸口,在铁仙惊恐的尖叫声中,生生掏出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泛着青白的手指将它塞进师姐掌心,最后的气息混着血沫喷在她脸上:
“带……带我回家……”
“不——!”
铁仙的嘶吼震碎洞顶钟乳石,尖锐的石笋如雨坠落。
她怀抱着逐渐僵硬的尸体,突然缓缓起身。
周身腾起的黑气如同实质,发梢一寸寸染成妖异的血红。
她将铁血的心脏贴在脸颊,沾着血的嘴角缓缓勾起,空洞的笑声让残余的妖物肝胆俱裂:
“你们不是死了吗?”
她垂眸凝视掌心的心脏,温柔得近乎虔诚
“别急,我这就送你们下去,陪他作伴……”
铁仙浑身浴血地僵立原地,怀里师弟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冷。
地宫使者的声音如毒蛇吐信般钻进耳中,她猛地转头,发间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划出暗红弧线,猩红的眼眸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你敢拿他开玩笑?”
“瞧这模样,倒像是被激怒的困兽。”
黑袍人不慌不忙掀开兜帽,露出半张覆满鳞片的脸,指尖绕着铁血尚在搏动的心脏
“这颗心还没死透,不过……”
他故意拖长尾音,在铁仙骤然紧绷的神经上狠狠踩下,
“再耽搁片刻,可就真成死物了。”
铁仙的佩剑“嗡”地出鞘三寸,又被她生生按回剑鞘。
她死死盯着对方掌心那抹微弱的红光,喉结剧烈滚动:
“若敢骗我,我定将你抽筋剥骨,挫骨扬灰!”
沙哑的嗓音裹着杀意,却难掩其中压抑的颤抖。
黑袍翻飞间,黑衣人指尖绽开幽蓝符文,传送门如深渊巨口撕裂空气。
铁仙踏入地宫的瞬间,刺骨寒意顺着脚踝爬上脊背——
整座地宫悬浮于浓稠黑雾之上,穹顶垂落的锁链缠绕着发光的骷髅
地面流淌着暗紫色的液体,如同某种活物的血管。
地宫中央,地主端坐在由白骨堆砌的王座上,兜帽下只露出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举手投足间带起黑色的残影。
他身前悬浮的古老法典无风自动,泛黄的书页上流淌着猩红咒文。
两边分立的身影更令人心悸:
王子手持镶嵌着活人眼球的权杖,太监脖颈缠绕着蠕动的锁链,白鸟周身萦绕着能吞噬光线的暗影。
“又来一个祭品。”
地主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声。
当手下请示是否动用秘术时,他随意挥了挥手,法典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整个地宫开始震颤。
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六芒星法阵,符文闪烁间,铁仙脚下的岩石寸寸崩裂。
“站上去。”
地主的命令不容置疑,王座周围的黑雾突然化作无数触手,将挣扎的铁仙强行拖入法阵。
当她的双脚踏上符文的瞬间,漆黑如墨的力量如同活物般涌入体内
曾经炽热的火系灵力在这股黑暗中如同烛火遇风,瞬间熄灭。
“感受这股力量吧。”
地主缓缓起身,黑袍下隐约可见扭曲的肢体
“这是超越生死的馈赠。”
随着他的低语,地宫里的所有光源突然熄灭,唯有法阵中心爆发出耀眼的紫光。
紫光散尽的刹那,铁仙与铁血的轮廓在虚空中扭曲重组。
新生的躯体半边缠绕着跳动的火焰,半边流转着幽黑的暗纹,额间浮现出诡异的双头蝶印记。
她单膝跪地时,身后同时扬起两道虚影——
少年的轮廓与少女的身形相互交叠,呼吸间竟透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地主缓步走下白骨阶梯,黑袍扫过之处,地面凝结出蛛网状的冰纹。
他枯槁的手指点在双生魂眉心,暗红的咒文顺着指尖渗入皮肤:
“从今往后,你是游走于阴阳的利刃,是撕裂光明的暗影。”
声音裹挟着令人战栗的威压,地宫四壁的骷髅突然发出凄厉哀嚎,锁链碰撞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三队长——双生魂。”
地主的尾音拖得极长,王座上方的法典自动翻开,空白页上浮现出血色契约,
“记住,你的忠诚是地宫最锋利的矛,亦是最坚固的盾。若有背叛……”
他突然掐住双生魂的脖颈,黑雾顺着指尖钻入她体内
“这具承载双魂的躯体,便会成为你永世不得超生的牢笼。”
双生魂同时睁开双色瞳孔,火焰虚影与暗影虚影异口同声:
“遵命!”
话音未落,她周身爆发出的力量将地砖震成齑粉,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在体内翻涌,却又在地主的威压下温顺如羔羊。
地宫内,王子的权杖开始疯狂颤动,太监的锁链发出恐惧的嗡鸣,唯有白鸟沉默注视,羽翼下渗出的黑影悄然将双生魂的影子吞噬了一角。
那是他残留的一点点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