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富比拍卖行的地下金库,冷冽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泛着森严的寒意。温北栀踩着细高跟,在防弹玻璃地面上步步生音,清脆的叩响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祁白走在她斜前方半步远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肩背线条硬朗如刀锋出鞘。
“温小姐请注意,”鉴定师沈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低沉而平稳,“这幅《新月下的波斯王子》对湿度极其敏感。”
温北栀停在画作前半米处,目光定格在泛黄羊皮纸上的图案。头戴缠巾的王子正温柔地抚摸着猎鹰,背景中那轮新月与她锁骨间项链吊坠的形状惊人的相似——这正是今早从U盘里破解出来的关键图案。
“放大左侧星群。”她突然开口,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恪操作控制台的手微微一顿,几不可察。超高倍显微镜下,原本看似随意洒落的金粉斑点竟呈现出精密的几何排列。
“这是……”祁白凑近屏幕,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后,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打扰到什么。
“托勒密星座图。”温北栀偏头看向屏幕,语调依旧平静,“但猎户座的位置偏移了3.7度,符合公元1024年波斯天文学家阿尔·比鲁尼的观测误差。”
祁白挑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外交官还需要研究古代星象?”
“阿尔·比鲁尼曾随使团出使印度。”温北栀用镊子轻轻挑起画框边缘的一根纤维,动作轻柔而谨慎,“他的《星表》抄本在1901年大马士革大火中失踪,现存真迹不超过三件。”
沈恪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安:“温小姐果然博学。”
“比不上沈先生。”温北栀忽然转身,直视对方的眼睛,“能在赝品中完美复刻虫胶与茜草的比例,至少需要三十年以上的临摹经验。”
金库内空气瞬间凝滞,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一瞬。祁白的手悄然按上后腰枪套,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温北栀想起黎巴嫩谈判时警卫队长察觉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温小姐说笑了。”沈恪干笑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这幅画经过七位专家鉴定……”
“真迹的茜草颜料会因氧化产生孔雀蓝变异。”温北栀举起紫外灯,画面右下角立刻浮现出一片诡异的青绿色光斑,“而你们用的合成茜素红太过完美。”
话音刚落,警报器骤然炸响,刺耳的声音撕裂了整个空间。祁白迅速将温北栀拉到身后,护住她的同时冷静地观察四周。二十米外的防火卷帘急速降落,将出口封闭,而沈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备用通道尽头。
“闭眼。”祁白扯下领带蒙住她双眼,嗓音低沉有力,“跟着我的脚步声。”
黑暗降临,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温北栀闻到祁白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杂着硝烟般的气息。脚下的高跟鞋早已不知丢在哪里,丝袜被碎玻璃划破,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祁白的手始终牢牢护在她腰后,那种熟悉的安全感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十五岁那年,他带着她翻越学校围墙去看流星雨的夜晚。
“抬脚,三级台阶。”
“左转,有排风扇。”
当他们冲出安全通道时,温北栀急忙扯下领带,正午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逆光中,祁白的侧脸宛如镀金神像,棱角分明,冷峻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
“不用追。”温北栀按住他即将抬起的手臂,语气笃定,“赝品说明真迹还在他们手中,沈恪不过是个诱饵。”
祁白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如刃:“你早就知道是陷阱?”
“从他说错《星表》成书年代开始。”温北栀摊开掌心,露出一枚微型追踪器,“趁他操作显微镜时粘在袖口上了。”
祁白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爽朗而毫无保留,惊飞了梧桐树上的灰喜鹊。温北栀的心底也泛起涟漪,那个记忆深处总是在闯祸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高二校庆时,他把教导主任的假发换成鸟巢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
“温司长知道你这么疯吗?”他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语气调侃。
“他不知道的事多了。”温北栀低头整理裙摆,掩住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回到警局时,技侦科已经通过追踪器锁定了位置。温北栀站在三维地图前,看着红点闪烁在西郊废弃化工厂的蓝图上。当祁白的手越过她肩膀点击全息投影时,袖口不经意擦过她裸露的后颈,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这里,”他的指尖停在排水系统蓝图上,声音低沉清晰,“九十年代生产氯气的管道还能用。”
温北栀不动声色地往前倾身,避开那份微妙的触碰:“我需要工厂当年的环保验收报告。”
“三小时前发你邮箱了。”祁白点击空中悬浮的电子屏,语气略显促狭,“顺便说,你高中用的163邮箱居然还在用。”
温北栀猛地转身,撞进他戏谑的目光中。那个邮箱是他们文学社的联络账号,密码是两人名字首字母加成立日期。她以为早就注销了,没想到竟然还存在。
“你……”她刚开口,祁白的话就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
“祁队!”苏逸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看到两人近在咫尺的姿态顿时愣住,“顾哥说找到沈恪的……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温北栀迅速退开一步,恢复了职业的距离感。祁白收回撑在桌沿的手臂,耳尖却可疑地泛起一抹红晕:“说正事。”
“沈恪在暗网拍卖会的ID查到了,叫‘夜枭’。”苏逸尘将平板电脑转向他们,屏幕上显示出一行行数据,“更劲爆的是,他的银行流水显示……”
温北栀与祁白同时凑近屏幕,额头几乎相碰。转账记录中的某个账户让她瞳孔骤缩——正是父亲被栽赃的能源公司。
“今晚八点,翡翠庄园。”祁白扯松领带,声音低沉而决绝,“需要个女伴。”
温北栀按住他伸向请柬的手,声音冷静:“对方认识我。”
“所以要易容。”祁白变魔术般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一对翡翠耳坠,与她项链的星月图腾完美契合,“艾米丽·周,法籍华裔收藏家。”
当祁白为她戴上耳坠时,温热的指尖滑过颈侧,那里立刻泛起细小的战栗。
“你怎么知道我的耳洞位置?”她低声问,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你十八岁生日打耳洞发炎,是我送的药膏。”祁白退后半步打量她,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现在能告诉我密码怎么解开的吗?”
温北栀抚过U盘上的划痕,昨夜输入生日显示错误后,她鬼使神差地试了祁白当年刻在课桌上的公式——Σ(α+β)=17,对应希腊字母排序的数字组合。
“猜的。”她转身走向更衣室,留下这句话在空气中回荡。
镜中人身着墨绿色旗袍,星月项链在锁骨间流淌着冷冽的光芒。当温北栀掀开帘子时,祁白手中的打火机“啪嗒”一声落地。他弯腰捡起时,脖颈泛着可疑的红晕。
“走吧。”他将臂弯递给她,声音低沉沙哑,“我的睡莲小姐。”
这个称呼让温北栀踉跄半步。高二那年,她在校刊发表的诗作《午夜睡莲》,只有一个人曾在空白处批注:“你比睡莲更危险。”
翡翠庄园的大门缓缓开启,鎏金装饰映衬着香槟塔折射出万千光斑。当祁白揽着她的腰滑入舞池时,温北栀在熏香中嗅到了黎巴嫩人质事件现场的气味——那是产自阿富汗的罂粟琥珀香。
“别动。”祁白突然贴着她耳垂低语,呼吸温热,“九点钟方向,穿唐装的老头就是拍卖师。”
温北栀顺势将脸埋在他肩窝,借此角度看清老者胸前的怀表链。当表链折射出第三道闪光时,她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父亲失踪多年的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