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的岔路口

街道在沈清眼前扭曲变形，砖石如同被高温融化的蜡油般缓慢流动。两侧建筑的窗户不断开合，像无数只眨动的眼睛注视着他。悬浮在路中央的素描本渗出暗红色液体，在纸面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散发出铁锈般的腥味。

梧桐叶印记在手腕上剧烈灼烧，蓝光转为刺目的猩红。地面突然浮现两条发光路径，左侧铺满泛黄的契约纸页，右侧散落着橡皮擦碎屑。沈清低头，发现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一块老旧橡皮擦，边缘还残留着铅笔灰的痕迹。

"这次我选择擦除自己。"

钢笔突然挣脱他的左手，悬浮在空中自动书写起来。墨水在契约纸上晕染出"沈清"二字的第一笔，笔尖划破纸面渗出血珠。沈清扑过去抓住钢笔，指腹被锋利的笔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在契约上，整张纸突然起来，火苗呈现出诡异的蓝色。

橡皮擦在他右手掌心发烫。当指尖触碰那些碎屑，雨声骤然在耳边炸响。无数个雨夜场景在眼前重叠：林夏站在便利店门口，发梢滴着水；卡车远光灯刺破雨幕；她的身体像断线木偶般飞起。每个画面角落里，都有个模糊的身影在观望——有时穿着黑色风衣，有时套着便利店制服，但都是他自己。

钢笔挣脱束缚，继续在契约上书写。沈清看着自己名字的最后一捺即将完成，突然将橡皮擦狠狠按在素描本上。铅笔痕迹与纸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画中自己的轮廓开始模糊。建筑扭曲的速度骤然加快，某扇窗户里闪过林夏的侧脸。

"你打破了第一个囚笼..."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电子设备般的失真。悬浮的素描本突然粉碎，纸屑如雪片般飞舞。沈清踉跄着向前，看见始终背对的林夏终于转过身来。她的瞳孔在暗处泛着金属光泽，不是人类应有的褐色或黑色，而是流动的金色，像熔化的琥珀。

地面塌陷的瞬间，沈清抓住一块飞过的契约碎片。纸片上浮现出陌生的条款：【观测者不得干预观测对象的命运轨迹】。坠落过程中，无数记忆碎片从身边掠过：林夏在画室抬头对他微笑；她将钥匙塞进他口袋时冰凉的指尖；车祸瞬间她嘴唇开合说着什么。

黑暗吞没视野前，沈清看清了最后闪过的画面。年幼的林夏站在纯白房间里，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金色瞳孔倒映着无数悬浮的素描本。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她手腕上烙下梧桐叶印记。

坠落突然停止。沈清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顶是不断旋转的星空图。某个星座的连线恰好构成梧桐叶的形状。他抬起手，发现印记变成了淡金色，边缘渗出细小的血珠。不远处，林夏的身影站在星空下，金色瞳孔与星座的光芒相互呼应。

为什么是观测者？"沈清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地面开始渗出黑色液体，像那个房间一样缓慢吞噬着他的身体。

林夏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你见过沙漏里的血手了。"她的身影逐渐透明，星光穿透身体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点，"我们都在沙漏的同一层。"

黑色液体漫到胸口时，沈清突然想起契约碎片上的另一行小字：【观测对象突破囚笼后，将获得一次重置机会】。他奋力抬起手臂，淡金印记投射出的光斑在星空图上移动，最终停在北斗七星的勺柄处。

整个星**然静止。林夏透明的身影露出微笑，这次是真实的、人类的表情。她做出抛掷动作，某样东西穿过黑暗落入沈清掌心——是那块用掉一半的橡皮擦，此刻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

黑色液体停止上涨。沈清感到有新的记忆正在形成：童年病房里，病床对面坐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他们隔着过道用素描本传纸条。女孩抬头时，眼睛是温暖的褐色。

星空图开始逆向旋转。林夏的身影完全消失前，沈清看到她瞳孔的金色正在褪去。黑色液体突然退潮般缩回地面，露出湿漉漉的瓷砖。远处传来卷帘门开启的声响，便利店的白光刺破黑暗。

沈清撑起身体，发现站在明德中学美术教室门口。周小雨从走廊尽头跑来，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她手腕上的梧桐叶印记完好无损，是纯粹的蓝色。当两人距离缩短到三米时，沈清突然看清她衬衫第二颗纽扣上刻着的微型编号：OBS-114。

"你没事吧？"周小雨抓住他摇晃的手臂，掐进皮肉，"刚才你突然就不见了..."她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气味，脖颈处隐约可见金色细链闪烁。

沈清低头看自己的掌心。橡皮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生锈的钥匙，齿痕与林夏当初给他的那把完全吻合。教室窗户映出他的倒影，瞳孔边缘泛着极淡的金色，像即将熄灭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