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梅雨季黏腻得像化不开的糖,樊振东站在训练馆落地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2015年苏州世乒赛团体赛即将开打,他作为国家一队主力首次亮相世界大赛,球拍握把上的“LSY”柄胶已经磨出毛边,却舍不得换。
“东哥,该喝祛湿茶了。”林舒窈抱着保温桶推门进来,米色连衣裙的领口别着世乒赛志愿者徽章,裙摆沾着细密的雨珠,“今天炖了茯苓赤小豆汤,加了半勺你爱吃的陈皮。”
不锈钢汤勺碰撞瓷碗的声响里,樊振东注意到她手腕上系着红绳——是今早他在拙政园替她求的平安符,绳结处坠着枚迷你乒乓球拍。她蹲下来替他调试护腕松紧时,发梢滴下的雨水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像她说话的尾音:“昨晚看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是不是腰伤又犯了?”
训练馆的地板泛着潮气,樊振东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平江路的场景:她穿着改良旗袍,捧着纸袋装的桂花糖粥,在青石板路上差点滑倒,被他眼疾手快地捞进怀里。江南的雨丝沾湿她的发梢,她抬头时睫毛上的水珠滚进他领口,烫得他喉结不自觉滚动。
“窈姐,”他忽然放下汤碗,指尖划过她手账本上的苏州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同德兴面馆”“叶受和茶铺”,“比赛结束后,带你去吃松鼠桂鱼好不好?”
林舒窈的梨涡在嘴角漾开:“先赢了比赛再说。”她翻开手账最新一页,贴着他首次登上世界大赛名单的报纸剪报,旁边用彩铅画着小老虎图案,“昨晚帮你分析了德国队奥恰洛夫的战术,他反手拧拉时重心偏左,你可以用正手直线突击。”
团体赛半决赛对阵德国队,樊振东在决胜盘遭遇奥恰洛夫的顽强抵抗。第四局9-10落后时,他看见观众席第三排的林舒窈举起了个搪瓷缸——里面装着他熟悉的双皮奶,奶皮上撒着桂花碎,是她凌晨五点在民宿厨房熬的。
“啪”的一声,他发出落点刁钻的侧旋球,球拍擦过球面时,仿佛触到了她掌心的温度。奥恰洛夫的回球出界瞬间,他下意识望向观众席,只见她笑着比出“3”的手势——那是他们约定的“必胜暗号”,代表他爱吃的顺德三拼饭。
赛后混合区,记者的话筒突然递到面前:“樊振东选手,听说您的护腕上印着‘振东专属’,能透露一下是谁送的吗?”
他摸着护腕上的暗纹,想起今早林舒窈替他系护腕时,指尖划过他手腕内侧的触感:“是一位很重要的人。”镜头外,他看见她躲在柱子后偷笑,连衣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他们在寒山寺的合照——他戴着她买的状元帽,她举着写有“必胜”的灯笼。
深夜的民宿飘着姜母鸭的香味,林舒窈蹲在小厨房熬中药,砂锅咕嘟声混着窗外的雨声。樊振东推门进来时,看见她的手账本摊在餐桌上,最新一页贴着他比赛时的抓拍,旁边写着:“东哥扣杀时的眼神像小老虎,但递毛巾时会把边角折成三角形,像怕烫着人的小兽。”
“窈姐,”他忽然从背后递过个锦盒,里面躺着枚刻着“LSY”的银质书签,“苏州的师傅说,这是用老银器融了重打的。”
林舒窈的手差点碰翻药勺。银书签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纹路是她最爱的玉兰花,花蕊处嵌着粒细小的乒乓球碎壳——是他赢下半决赛后捡的赛用球。她忽然想起他15岁时说的“以后带你去北京吃全聚德”,此刻却觉得,这枚带着体温的书签,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雨幕中的平江路亮起灯笼,樊振东看着她在手账里夹入银书签,忽然发现她腕上的红绳和他的护腕同色。民宿的木楼梯发出“吱呀”声,她转身时裙摆扫过他的球鞋,发梢的茉莉香混着中药的苦味,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东哥,”她忽然指着窗外的河灯,琉璃光映在她眼里,“你说,等你拿了大满贯,我们能不能在顺德开家乒乓球教室?就像平江路的茶馆那样,早上教小朋友打球,中午煲双皮奶,晚上看星星。”
他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侧脸,突然很想伸手触碰她睫毛上的水珠。但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像安抚紧张的小动物:“好,到时候你当老板娘,我当教练,门口挂个牌子——‘窈姐的厨房与东哥的球台’。”
雨声渐歇,民宿的老板娘送来桂花糖。林舒窈把糖块放进他掌心,忽然发现他虎口的旧伤又渗出淡淡血迹——是半决赛救球时被球台棱角刮的。她低头替他贴上创可贴,小老虎图案的,和她腕上的红绳正好相配。
夜深人静时,樊振东在训练日记里写道:
“2015年5月30日 星期六 雨
窈姐的中药比姜母鸭还苦,可她吹凉汤勺时的样子,比平江路的花灯还甜。
她设计的战术板上画满小老虎,说这样能震慑对手。
其实她不知道,真正让我不怕输的,是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她眼里映着我的倒影,像看见全世界。”
钢笔尖在“全世界”三个字上晕开墨点,他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翻动声。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墙上投下玉兰的影子,恍惚间与她手账里的插画重叠。他忽然明白,有些梦想早已在时光里悄悄换了模样——比起站上最高的领奖台,他更想守住身边这个,愿意用一生为他熬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