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樊振东盯着发球机吐出的上旋球,球拍挥到第127板时,右肩的旧伤突然像被电流击中。2021休斯敦世乒赛在即,他握着磨出毛边的“LSY”柄胶,指腹摩挲着刻在拍颈处的“窈”字——那是林舒窈用篆刻刀偷偷刻的,说这样“球拍就有了护身符”。
“东哥,停!”林舒窈抱着热敷包冲进来,米色卫衣领口露出半截银质项链,吊坠是缩小版的乒乓球拍,“MRI报告显示肩袖肌腱有水肿,今天的拉球训练必须减半。”
湿热的艾草气息裹着肉桂的辛香涌来,樊振东任由她把热敷包敷在肩上,指尖触到她手腕的温度——比他低1.2度,正好适合贴在疼痛的关节处。她蹲在地上调整护肩松紧,发梢扫过他的手肘:“早上炖了牛骨汤,加了墨西哥辣椒,试试能不能治你的‘思乡胃’。”
不锈钢汤勺碰撞瓷碗的声响里,他忽然注意到她卫衣口袋露出的手账边角,上面贴着2016里约的金牌照片,旁边用红笔写着:“休斯敦场馆空调温度21℃,比北京低3℃,东哥的肩伤容易在低温发作,需每小时热敷一次。”
“窈姐,”他忽然抓住她正往汤里撒黑胡椒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烫疤——那是上周在厨房熬中药时被砂锅烫的,“你说,要是我输给大头怎么办?”
林舒窈的梨涡在嘴角漾开:“2013年省运会你输给陈凯,我不是照样把姜母鸭喂到你嘴里?”她抽出被他攥住的手,往汤里添了勺蜂蜜,“再说了,你昨天帮美国小队员调整握拍姿势时,眼里的光比休斯敦的穹顶灯还亮,这样的人,怎么会输给热爱?”
世乒赛男单半决赛对阵张本智和,第四局8-10落后时,樊振东看见观众席第三排的林舒窈举起了个搪瓷缸——里面装着冰镇的罗汉果茶,杯壁上凝着水珠,像她在苏州世乒赛时举的双皮奶罐。他忽然想起今早她替他缠柄胶时说的:“看见水珠就想想我在厨房熬汤的样子,心就稳了。”
逆转得分的瞬间,他听见场边传来克制的欢呼声。林舒窈正忙着给邻座的小球迷递纸巾,卫衣口袋里的战术板滑出一角,上面画着张本智和的发球轨迹图,红色箭头标着:“注意他下蹲时膝盖内扣的0.3秒空当。”
决赛前夜,奥运村的公寓飘着姜茶的香味。林舒窈跪在地毯上替他按摩肩颈,指尖在斜方肌上找到那个熟悉的痛点:“今天看见你教王楚钦反手拧拉,外国记者拍的视频标题是‘温柔猛虎的致命教学’。”
樊振东趴在瑜伽垫上,侧脸贴着她绣着小老虎的毛巾:“窈姐,你记不记得2014年在北京,你给我织的第一条围巾?现在大头还说那是‘东哥的定情信物’。”
“胡说!”林舒窈的手突然加重力道,却在他吃痛的闷哼里软下来,“那是看你冬天总穿漏风的训练服……”话没说完,就被他翻过来的手握住手腕,掌心的茧子蹭过她的脉搏。
“窈姐,”他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光,声音轻得像棉花糖,“如果明天赢了,我想把金牌挂在你脖子上——毕竟,没有你的牛骨汤和战术板,这块金牌早该冻在休斯敦的空调里了。”
她的耳尖倏地红了,慌忙抽回手去调热敷包的温度:“先赢了比赛再说。”却在转身时碰倒了桌上的战术板,露出背面贴着的合照——2012年国家二队食堂,15岁的他叼着她的汤勺,17岁的她举着双皮奶罐追在后面,背景是斑驳的食堂白墙。
男单决赛那天,休斯敦穹顶的灯光格外明亮。樊振东盯着球台对面的王楚钦,忽然看见观众席角落的林舒窈举起了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从顺德带来的桂花,花瓣在灯光下舒展,像她每次熬汤时在厨房转身的模样。
决胜局7-7平,王楚钦的爆冲擦着边线落地。樊振东站在发球线后,摸着球拍柄上的“窈”字,忽然想起今早她在他掌心写的“稳”字——用的是熬中药时沾了黄芪的手指,淡淡的药香此刻混着场馆的塑胶味,成了最安心的锚点。
当最后一球砸在对手球台中央时,他扔下球拍冲向挡板。观众席的声浪涌来,他却只听见某个方向传来的吸气声——林舒窈捂着嘴站在那里,眼里的泪水倒映着穹顶的灯光,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赛后更衣室,金牌在衣架上晃出光斑。樊振东看着林舒窈蹲在地上整理护具,忽然把金牌挂在她脖子上:“现在,它属于给我熬了九年汤的人。”
她的手指划过金牌背面的纹路,忽然想起2016年里约,他把金牌擦了三遍却没戴在自己脖子上的样子。此刻金牌的重量压在锁骨上,混着他肩颈的艾草味,让她忽然明白,有些荣耀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时光馈赠给两个傻子的,关于陪伴的勋章。
深夜的公寓,林舒窈在日记本上写道:
“2021年11月30日 星期二 晴
东哥的肩伤在领奖时还在隐隐发颤,却坚持把金牌戴在我脖子上。
他说我的战术板比任何教练都有效,可他不知道,我在每一页的角落都画了小老虎,那是只属于他的,战无不胜的勇气。
休斯敦的肉桂香混着他的汗水味,让我忽然想,或许从2012年那个偷喝绿豆汤的午后开始,我们就早已把彼此,熬成了生命里最浓的那碗汤。”
钢笔尖在“汤”字上晕开,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金牌,吊坠与银质项链碰撞出清响。窗外飘起休斯敦的细雨,像极了2015年苏州的梅雨季,却比那时更暖——因为有些东西,早已在时光的慢熬里,酿成了最甜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