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运河，将“青梦工作室”的轮廓柔化成水彩画中的景象。
阮眠雨轻手轻脚地推开玻璃门，手里提着两袋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和小笼包。
门上的风铃被她用指尖按住，只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咚声。
工作室里弥漫着松木和颜料混合的气息，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角落里，俞梦青蜷缩在临时搭建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那条阮眠雨常用来午睡的灰色毛毯。一绺栗色发丝垂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阮眠雨屏住呼吸，将早餐轻轻放在工作台上。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她的发梢，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她取出素描本，铅笔在纸上轻轻滑动，勾勒出俞梦青熟睡的侧脸——睫毛在晨光中几乎透明，鼻梁投下细长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着什么美梦。
水壶发出轻微的嗡鸣，阮眠雨连忙转身去关火。她取出俞梦青最爱的白瓷杯，放入一小撮外婆给的碧螺春。
热水冲下去的瞬间，茶香像被释放的精灵，立刻在工作室里弥漫开来。
"几点了？"
带着睡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阮眠雨回头，看见俞梦青已经坐起身，毛毯滑落到腰间，露出皱巴巴的白衬衫。
晨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刚过七点。"阮眠雨递过茶杯，"吵醒你了？"
俞梦青摇摇头，双手捧住茶杯，热气在她眼前氤氲开来。她低头嗅了嗅茶香，嘴角扬起一个慵懒的微笑。
"外婆的茶叶？"
"嗯，昨天去看她时给的。"阮眠雨坐到床边，自然地伸手将那绺调皮的发丝别到俞梦青耳后。
这个动作如此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她说你最近气色不好，让我多泡这个给你喝。"
俞梦青低头抿了一口茶，睫毛垂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她总是这样......明明自己躺在病床上......"
阮眠雨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握住俞梦青的手腕——那里系着的红绳已经洗得发白，却依然紧紧缠绕。
她能感觉到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有规律地跳动，像一首无声的歌谣。
窗外，运河上的第一艘游船缓缓驶过，船桨划破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阳光渐渐变得强烈，照在工作台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上——是阮眠雨弹钢琴的背影，笔触温柔得不可思议。
"今天要完成这幅？"阮眠雨指了指画布。
俞梦青点点头，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衬衫随着动作向上拉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线。
"还有三幅设计稿要交。"她站起身，光脚踩在木地板上，走向洗手间，"下午要去医院看外婆，记得提醒我带那本新的画册。"
阮眠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低头看向自己的素描本。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偷偷画满了俞梦青各种角度的睡颜。
最新的一张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
"晨光中的你，像一首温柔的前奏曲。"
上午的阳光渐渐填满工作室。阮眠雨坐在钢琴前，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流淌，弹奏着一首未完成的原创曲目。
琴声时而如溪流潺潺，时而似雨滴敲窗，与室内画笔在画布上的沙沙声形成奇妙的二重奏。
俞梦青站在画架前，全神贯注地涂抹着颜料。她的指尖沾染了群青和赭石，发梢不小心蹭到未干的画布，留下几丝蓝色的痕迹。
偶尔，她会停下来，转头看向钢琴前的阮眠雨，目光在对方纤细的脖颈和灵动的指尖流连，然后回到画布上，添上几笔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细节。
"这里，"阮眠雨突然停下演奏，指着画布上自己的背影，"我的肩膀没那么瘦。"
俞梦青挑眉，故意用画笔蘸了点朱红，"艺术加工，懂吗？"
她走近钢琴，俯身在阮眠雨耳边轻声道："再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肩膀......"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阮眠雨的耳尖立刻红了起来，"乱说什么哦！"
她转身想抓住俞梦青，对方却灵巧地躲开，笑着退回画架前。阳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轮廓，颜料在她的指尖绽放如奇异的花朵。
正午时分，两人坐在工作室的小餐桌前分享那袋已经微凉的小笼包。阮眠雨细心地用筷子夹起一个，蘸了醋，送到俞梦青嘴边。
"啊——"
俞梦青顺从地张嘴，却在咬下去的瞬间被烫到，皱着鼻子直哈气。阮眠雨忍不住笑出声，换来一个嗔怪的眼神。
"故意的吧？"俞梦青灌下一大口凉茶，"这么烫还让我直接吃。"
阮眠雨无辜地眨眨眼，"我忘了嘛。"她凑近，轻轻吹凉下一个包子，"这次不会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餐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俞梦青突然伸手，用拇指擦去阮眠雨嘴角的一点醋渍，然后自然地将手指含进自己嘴里。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阮眠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午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阮眠雨正在整理琴谱，听到第一滴雨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她抬头，看见俞梦青站在窗前，仰头望着迅速聚集的乌云，侧脸在灰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要下雨了。"俞梦青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雨点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下来，在运河上激起无数细小的水花。工作室里顿时暗了下来，阮眠雨起身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下，俞梦青的轮廓变得柔和而朦胧。
"来。"俞梦青突然向她招手，指着画架前的小凳子，"教你调色。"
阮眠雨乖乖坐下，看着俞梦青挤出一小坨钛白和群青在调色板上。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成了天然的背景音，像是某种奇特的节拍器。
"像这样。"俞梦青站到阮眠雨身后，俯身握住她的右手，引导她在调色板上画圈。
她的胸膛紧贴着阮眠雨的后背，呼吸扫过耳际，带着淡淡的茶香。
"不要太用力......对，就是这样......"
阮眠雨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雨声。
混合的颜料在调色板上形成一种梦幻的蓝，像是雨后的天空，又像是俞梦青眼睛的颜色。
"试试看。"俞梦青松开手，却依然保持着贴近的距离。
阮眠雨深吸一口气，将画笔蘸上颜料，在空白画布上画下一道颤抖的线条。俞梦青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
"太紧张了。"俞梦青的声音带着笑意，"画画和弹琴一样，需要放松。"
她再次握住阮眠雨的手，这次画出的线条流畅而优美，像是一段可视化的旋律。
两人的手肘偶尔相碰，颜料不知不觉沾染了阮眠雨的袖口，但她毫不在意。
雨势渐小，阳光重新透过云层，在水汽弥漫的空气中形成一道朦胧的彩虹。
阮眠雨看着画布上两人共同完成的抽象图案——蓝色的波浪线上点缀着几颗金色的星星，意外地和谐。
"不错嘛。"俞梦青直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看来我的学生很有天赋。"
阮眠雨转身，发现俞梦青的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点蓝色颜料。她忍不住伸手去擦，却把颜料抹得更开了。俞梦青皱眉的样子可爱得让她笑出声来。
"还笑！"
俞梦青佯装生气，却突然俯身，用鼻尖蹭了蹭阮眠雨的脸颊，留下一道蓝色的痕迹。
"现在你也是小花猫了。"
傍晚时分，雨完全停了。
两人步行去医院看望外婆，湿漉漉的街道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像是铺了一层金色的玻璃。阮眠雨撑着伞，尽管雨已经停了，但俞梦青说喜欢伞下这个小小的私密空间。
外婆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看到她们一起来，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拉着阮眠雨的手，絮絮叨叨地讲着俞梦青小时候的糗事，而俞梦青则红着脸在一旁削苹果，薄薄的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落到地上。
"阿青从小就倔。"外婆笑着说，枯瘦的手指轻抚着俞梦青的发梢。
"四岁那年，为了捡一只掉进河里的纸船，差点自己掉下去......"
"外婆！"俞梦青抗议地喊了一声，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
阮眠雨看着这一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阳光透过病房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的夜市开始热闹起来，各色小吃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俞梦青拉着阮眠雨来到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要了一只蝴蝶形状的。
"小时候外婆常给我买这个。"她轻声解释，将糖画递给阮眠雨，"尝尝。"
糖浆在口中化开，甜蜜中带着一丝焦香。阮眠雨正想说些什么，俞梦青突然伸手，用拇指擦去她嘴角的一点糖渍。
霓虹灯光在俞梦青的睫毛上投下彩色的阴影，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周围喧嚣突然远去，只剩彼此的心跳声。
回工作室的路上，俞梦青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夜空。
"看，星星。"
阮眠雨抬头，雨后清澈的夜空中，几颗星星羞涩地闪烁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给你的。"
俞梦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质的发卡，形状是一片小小的羽毛。"这是......"
"昨天路过珠宝店看到的。"阮眠雨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很配你......"
俞梦青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让阮眠雨帮她戴上。
发卡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与她栗色的发丝相得益彰。
回到工作室，俞梦青突然从画架后取出一幅盖着布的小画框。
"我也有东西给你。"
掀开布，是一幅精致的微型画——阮眠雨弹钢琴的侧脸，只有巴掌大小，却细腻得能看清每一根睫毛。画框的角落，藏着一个极小的音符图案。
"我......"阮眠雨的声音哽住了，她小心地接过画，"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她走到钢琴前，弹奏起一首全新的曲子。旋律起初轻柔如耳语，渐渐变得明亮欢快，最后回归平静，像是一场微型的日出。
弹完后，她翻开乐谱的最后一页——边缘画满了一排小小的青檐图案。
两人的目光在灯光下交汇，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此的心意。
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清亮的鸣叫声穿透夜色,少女的心似烟火，刹那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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