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上)
青黛指尖的香灰簌簌落在青砖地上,铜鎏金缠枝香炉里腾起的烟雾扭曲了半室烛光。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檐角坠着的水珠砸在石阶上,声声催命似的响。
"奴婢愚钝,只识得茉莉香片。"青黛跪地收拾残灰,发间银簪垂下的流苏扫过手背,"姑娘若想品君山银针,明日可禀了夫人..."
"是么?"寒雁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拇指正压在淡青色胎记上。前世乱箭袭来时,这双手曾死死攥住她的披风,"那你可知,君山银针该用多少度的水?"
雕花木窗外忽有夜枭啼鸣,惊得青黛猛然抬头。寒雁在这双总是低垂的眸子里,第一次看到刀锋般的冷光。那绝不是普通丫鬟该有的眼神。
"四姑娘。"门外传来赵婆子粗嘎的嗓音,"夫人请姑娘去佛堂添香。"
寒雁松开手时,青黛袖中滑出半枚玄铁令牌,暗纹正是傅家云纹。前世零碎的记忆突然翻涌——傅云夕遇刺那夜,刺客腰间也挂着这样的令牌。
佛堂的青烟熏得人眼底发涩。寒雁跪在蒲团上,看周氏将三炷香插进鎏金博山炉。沉香木供案摆着尊白玉观音,慈悲眉目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雁儿可知这尊观音的来历?"周氏抚着腕间佛珠,"是你生母临终前捐的。"
寒雁掐着掌心逼出泪意,目光扫过观音莲花座下的裂痕。前世她在此处跪了整夜,第二日便传出嫡女冲撞家庙的流言。而此刻,她嗅到香灰里混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女儿愿为母亲抄经祈福。"她怯生生去扯周氏衣袖,顺势碰翻案上经卷。泛黄的《地藏经》散落在地,露出夹在其中的药方——黄芪三钱,附子五钱,字迹正是周氏亲笔。
附子剧毒,久服可致心悸而亡。
"放肆!"周氏扬手要打,却被寒雁握住手腕。十五岁少女的力气大得惊人,指尖正扣在命门穴上。
佛堂门忽然洞开,夜风卷着潮湿的青苔气扑面而来。玄色织金斗篷扫过门槛,来人腰间玉珏撞出清越声响。寒雁呼吸一滞,傅云夕苍白的面容浸在月光里,竟比前世灵堂上的牌位还要冷寂三分。
"庄夫人安好。"他咳得眼尾泛红,指间转着串佛珠,"老夫人让我来取《妙法莲华经》的注本。"
周氏慌忙挣脱寒雁的手,鬓边珠钗乱颤:"世子爷怎的亲自来取?差人说一声便是..."
"顺路。"傅云夕目光扫过寒雁发间珠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殷红血迹溅在佛前经幡上,吓得周氏连退三步。寒雁却盯着他指间佛珠——一百零八颗沉香木珠里,混着三颗刻着前朝梵文的金珠。
正是她前世在冷宫砖缝里抠出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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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下)
更漏指向子时,寒雁抱紧周氏"赏"的蜀锦冬衣往回走。衣襟上的苏合香混着傅云夕身上的药苦气,竟让她想起前世那个雪夜。那人也是这般咳着血,却将暖炉塞进她冻僵的手心。
"四姑娘留步。"
竹林深处转出盏琉璃灯,傅云夕的轮廓在灯晕里虚虚实实。他披着件月白绫缎大氅,领口狐毛衬得下颌越发清瘦,唯有那双眼睛黑得惊心,像把淬过冰的匕首。
"姑娘的珠钗,很像傅某旧友之物。"他指尖金珠转得飞快,"尤其是凤目处的机关。"
寒雁按住狂跳的心口。前世她至死都没能打开的珠钗暗格,此刻正在发间发烫。夜风掀起傅云夕的衣袖,腕间狰狞的刀疤赫然在目——与记忆中青衣婢女递来的密信落款一模一样。
"世子认错人了。"她故意让珠钗滑落在地,"这等俗物,怎配入贵人眼。"
傅云夕俯身拾钗时,大氅扫过她绣鞋上沾的香灰。寒雁突然僵住——他腰间玉佩压着的,正是青黛白日里掉落的玄铁令牌。
"好巧。"他将珠钗插回她发间,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凤目机关,"傅某最近也在查七年前颍州水患案。"声音轻得像叹息,"听说庄四姑娘的生母,就是那年病逝的?"
惊雷炸响在天际,雨幕倾泻而下。寒雁望着他消失在雨中的背影,攥紧了掌心的纸团。那是傅云夕拾钗时塞给她的,展开竟是张当票——典当物写着"赤金嵌宝九鸾钗",日期正是生母亡故前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