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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语文课总像浸了桂花蜜，连窗外的梧桐叶都飘着懒洋洋的调子。

李老师踩着细高跟迈上讲台，教案往桌面轻轻一磕，粉笔灰便顺着她雪纺衬衫的褶皱往上钻：“今天咱们玩个新鲜的——四人小组合作写议论文，主题嘛……”她故意拖长声音，指尖敲了敲黑板上的“我的梦想”，“要写出骨头里的热气，可别用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例子糊弄我。”

教室里顿时响起桌椅挪动的吱呀声，像一群麻雀在扑棱翅膀。

苏然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校服衣角被绞成了皱巴巴的麻花。

她盯着讲台边晃动的蓝窗帘，直到听见“苏然、陈宇”两个名字被粉笔重重圈住，钢笔帽“啪嗒”滚到了课桌底下。

“我占了图书馆三楼的老位置。”

陈宇转身时，校服袖口蹭过她的课本，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刚才体育课用来擦汗的湿巾。

他指尖敲了敲她的课桌，指腹上还留着打篮球磨出的薄茧，“放学后一起过去？赵阳那家伙说要带速溶咖啡，估计能把图书馆熏出个洞。”

苏然慌忙低头捡笔，发梢垂下来遮住发烫的耳尖。

她看见自己草稿本的页角，不知何时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穿着11号球衣正在扣篮。

——那是上周篮球赛陈宇穿的号码。

图书馆的讨论区飘着旧书特有的霉香。

赵阳的书包“咣当”砸在桌上，震得台灯底座上的玻璃罩直晃：“咱直接写‘梦想是人生的动力’得了，多简单明了！”他拧开保温杯，浓郁的咖啡味顿时漫出来，惹得隔壁桌的同学频频侧目。

林悦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笔尖在笔记本上敲出急促的点：“太 shallow 了吧？”她的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行工整的英文，“得从‘梦想如何重塑自我’切入，比如……”

“比如贝多芬。”苏然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软地粘在空气里。

她盯着陈宇笔记本边缘画的小篮球，想起三天前看见他在操场练运球，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球鞋在地面磨出“刺啦刺啦”的响，“他失聪后还能写出《第九交响曲》，是不是因为梦想让他在黑暗里……长出了新的耳朵？”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月牙痕。

陈宇的钢笔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他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像图书馆顶灯落在玻璃上的折射：“‘长出新的耳朵’——”他的笔尖重重敲了敲她的笔记本，“这个比喻太棒了！比那些‘照亮前路’的烂俗句子强一百倍！”

赵阳凑过来看，发梢扫过苏然的草稿纸：“嘿，你还列了海伦·凯勒？还有……”他突然指着一行小字笑出声，“咱们班篮球队去年逆转夺冠？苏然你连这个都记着啊？”

苏然的脸“腾”地烧起来。

她想起那场比赛的最后三分钟，陈宇带着伤上场，球衣背后印着的“11”号被汗水浸成深色，就像此刻他笔记本上画的小篮球，周围歪歪扭扭写着“要去北方的大学看雪”。

任务分配时，陈宇的笔尖在她名字上点了点：“苏然负责收集名人素材怎么样？你找的贝多芬故事……”他忽然停顿，耳尖微微发红，“带着股子灵气，和别人的不一样。”

暮色漫进图书馆时，苏然正在核对海伦·凯勒的资料。

电脑屏幕的冷光里，陈宇的侧影被夕阳镀上金边，他忽然转头，笔尖抵着下巴：“要不要看看我写的开头？”两人的肩膀在木质桌面上轻轻相碰，他的笔记本上用红笔圈着一句：“每个梦想都是一颗种子，有人把它埋进花盆，有人让它在岩石缝里扎根。”

“这里可以加个过渡句。”

他的钢笔在屏幕上指指点点，袖口蹭过她的手背，带着体温的触感让她想起秋天晒过的棉被。

当指尖碰到键盘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把鼠标垫洇出个浅浅的印子。

“其实……”陈宇忽然小声说，视线盯着屏幕上晃动的光标，“我一直觉得你写的周记特别好，上周那篇《窗台上的多肉》，把生长写得像在说悄悄话。”

苏然的手指猛地僵住。她想起上周交周记时，特意在结尾画了株小多肉，叶片上缀着露珠，她当时偷偷观察陈宇擦汗，就不知不觉将它画了出来。

此刻图书馆的顶灯在他发梢跳着光斑，她忽然发现，这个总在篮球场挥洒汗水的男生，说起文字时眼睛里会有细碎的光，像星星落在了墨水里。

回家的路上，书包里的资料袋哗哗作响。

苏然摸着口袋里记满名人名言的便签纸，忽然摸到一片硬硬的东西——是片梧桐叶，叶脉间用铅笔写着：“别紧张，你说的每个字都很珍贵。”她认得这是陈宇的字迹，和他草稿本上画的小篮球一样，带着股子笨拙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