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单发下来那周,校园里的气氛悄悄变了。
梧桐树影还在课桌上斑驳,广播里却开始循环《运动员进行曲》,粉笔灰里混着橡胶跑道的气息——运动会要来了。
陈宇在报名单上画下1000米和接力赛时,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
他晃着那张表冲苏然笑,后颈的碎发被电扇吹得翘起来:"这次接力棒要是再让老三班抢走,我绕操场跑十圈。"
苏然正往跳绳柄上缠防滑胶带,头也不抬地回:"先管好你起跑时总往左偏的毛病吧。"
话是这么说,等下午看见他在跑道上练变速跑,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她还是默默掏出小本子记下他第200米时摆臂幅度变大的细节。
训练日的傍晚总带着某种潮湿的黏腻。橡胶跑道被晒得发软,陈宇的运动鞋踩上去发出轻微的黏腻声。
苏然坐在台阶上数跳绳,眼睛却总往跑道飘。
那天他踩到突起的跑道线时,她听见"咔嚓"一声,像掰断了一根铅笔。
冲过去时陈宇正单脚跳着往边挪,鼻尖沁着汗却还在笑:"没事,就崴了下脚脖子。"
苏然蹲下来,指尖悬在他红肿的脚踝上方不敢碰,声音都颤了:"还笑!冰敷袋在书包侧兜,我、我去拿......"
话没说完就被拽住手腕,陈宇甩着毛巾笑,汗珠顺着发梢滴在衣领上,把背后的号码印都晕开了:"真不疼,你看,还能踮脚呢。"说着就往起站,疼得倒吸凉气又赶紧坐下,逗得苏然破涕为笑。
那周苏然的帆布包里多了云南白药气雾剂,每天放学都追着陈宇喷药。
喷完药后她会掏出小镜子,看他对着夕阳活动脚踝,金红色的光裹着他的影子,像镀了层暖融融的糖衣。
有天她伏在课桌上剪加油横幅,美工刀在卡纸上划出歪斜的弧线,胶带粘住指尖时小声骂了句"笨蛋"。
运动会那天的阳光格外透亮,彩旗把操场切成彩色的格子。
苏然举着自制的气球串站在跑道边,掌心全是汗,把气球绳都攥皱了。
发令枪的白烟还没散,陈宇已经窜了出去,跑鞋在起跑器上磕出清脆的响。
第三圈时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苏然跟着他跑了半圈,气球串在风里哗啦哗啦响:"最后一圈了!摆臂别太开!"
看见他转头冲自己咧嘴,牙齿在阳光下白得发亮,突然就想起上周帮他贴肌肉贴时,他怕痒缩脖子的样子,眼眶突然就热了。
冲过终点的瞬间,陈宇转身张开 arms,苏然没忍住直接扑过去,气球串撞在两人中间,"砰"地爆了两个。
他的校服汗湿成深一块浅一块,却把她抱得很紧,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还有他剧烈的心跳:"看见你举的气球了,那个小人画得真丑。"
她笑着捶他后背,发现他肩膀其实比想象中宽很多,阳光从指缝间漏进来,把眼前的一切都泡在蜂蜜色的光晕里。
跳绳比赛时苏然有点紧张,绳子打在地上的声音像机关枪。
余光看见观众席上有人举着她画的加油板,上面的小人正在狂奔,突然就想起每天傍晚陪练时,陈宇蹲在终点线前给她数次数,运动鞋边落着一圈圈被踩碎的夕阳。
绳子甩到第180下时手腕开始酸,加油声突然变得清晰。
是陈宇的声音,混在全班的呐喊里,却格外亮堂。
最后十秒她盯着远处横幅上自己写的字,突然觉得那些歪扭的笔画都在跳舞,脚尖越跳越轻,像踩着云。
颁奖时两人的奖牌在胸前晃荡,陈宇的银牌碰着苏然的铜牌,发出细碎的响。
傍晚的操场没了白日的喧嚣,西边的天空正在褪成淡紫色。
苏然忽然想起训练时捡的梧桐叶,夹在笔记本里已经变成漂亮的枯黄色,叶脉清晰得像谁画的地图。陈宇的校服外套搭在两人肩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奖牌边缘,忽然说:"其实崴脚那天,疼得差点掉眼泪。"
苏然抬头看见他耳尖发红,突然觉得这个总在跑道上狂奔的男孩,此刻像个把秘密分享给同桌的小学生。
风掀起苏然的马尾辫,远处传来低年级学生的笑闹声。
他们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走,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偶尔重叠,偶尔分开。
陈宇忽然指着看台:"你看,我们班的横幅还在那儿。"
褪色的彩纸在风里轻轻摇晃,"三班必胜"的"胜"字缺了个角,像张漏风的嘴,却依然固执地朝着天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