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定情信物
七月的日头毒得能把人晒脱皮。青萝蹲在溪边石头上搓洗衣裳，棒槌敲得"砰砰"响。隔壁洗衣的妇人突然用手肘捅了捅她："哎，你家那个猎户又进山了？"
青萝拧干一件粗布衫，水珠溅在脚背上凉丝丝的："说是去北坡打鹿。"
"啧啧，这大热天的..."妇人压低声音，"要我说啊，云小子对你可真上心。昨儿个我瞧见他扛着柴往王婆家送，那老婆子无亲无故的..."
青萝嘴角不自觉翘起来。这半个月来，云陌几乎天天往村里跑，不是帮这家修房顶，就是给那户送野味。村里人看他的眼神渐渐从戒备变成了亲热，连最爱嚼舌根的李婶都开始夸他勤快。
"青萝丫头！"溪对岸突然传来喊声。张铁匠的儿子挥舞着一封信，"镇上来人说你爷爷的药材款到了，让你去取呢！"
青萝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就去！"
从镇上回来时，日头已经偏西。
青萝怀里揣着铜钱，手里提着给爷爷抓的药，脚步轻快地走在山路上。转过一道弯，突然看见云陌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手里拿着本《诗经》，衣摆上沾着草屑，像是等了很久。
"你怎么在这儿？"青萝小跑过去，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
云陌合上书，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药包："听说你去镇上了。"
"爷爷的药材钱结了，我顺便..."青萝突然顿住，盯着云陌的右手，"你手怎么了？"
云陌下意识把手往后藏："没事。"
"给我看！"青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掌心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像是被什么利爪抓的。青萝倒吸一口凉气："这还叫没事？"她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按住伤口，"怎么弄的？"
"追山猫时被挠了下。"云陌轻描淡写地说，眼睛却一直看着青萝焦急的样子，"不疼。"
"胡说！"青萝眼圈都红了，"我家有金疮药，你..."
"青萝。"云陌突然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木匣子，"给你的。"
匣子约莫巴掌大，楠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青萝愣愣地接过来，掀开盖子——上层放着个精巧的艾灸盒，下层却垫着块红绸，上面静静躺着一支檀木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花蕊处还嵌着两颗小小的红豆。
"这..."青萝的指尖微微发抖，碰了碰那支簪子，"你做的？"
云陌耳根发红，轻轻"嗯"了一声："你说...爷爷腰疼要用艾灸。"
青萝突然想起，上个月闲聊时她提过一嘴爷爷的老寒腿。当时云陌只是默默听着，没想到...
"那这个呢？"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簪子，阳光下，红豆像两滴凝固的血，红得惊心动魄。
云陌的喉结动了动："...聘礼。"
"啊？"
"我们猎户..."他声音越来越低，"提亲要送簪子。"
青萝的脸"轰"地烧了起来。她低头摆弄着簪子，突然发现簪尾刻着两个小字——"长乐"，正是爷爷药铺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
"上次送山鸡去你家，看见门匾了。"云陌轻声说。
青萝鼻子一酸。那天云陌只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连水都没喝就走了。原来他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记得...
"帮我戴上？"她突然说。
云陌愣住了。
青萝转过身，把后脑勺对着他。她能感觉到云陌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丝，动作笨拙却温柔，偶尔碰到她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好了。"
青萝转身，看见云陌的耳尖红得能滴血。她突然鼓起勇气，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很喜欢！"
云陌整个人僵住了，像是被雷劈中一样。青萝也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拔腿就跑："我、我去给爷爷看艾灸盒！"
消息传得比山风还快。
第二天青萝去溪边洗衣，大老远就听见妇人们的笑声："哎哟，新娘子来啦！"
"李婶！"青萝羞得差点把衣裳扔进水里。
"害什么羞啊！"李婶挤眉弄眼地凑过来，"云小子那簪子我瞧见了，啧啧，那雕工..."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丫头，你真想好了？他毕竟..."
"毕竟什么？"青萝停下捶衣的棒槌。
李婶讪讪地笑："没什么...就是，他家底薄..."
"我有手有脚，用不着靠男人养。"青萝用力拧干一件衣裳，"云陌心善，勤快，对爷爷也好..."
"是是是..."李婶赶紧转移话题，"七月初七镇上庙会，让他带你逛逛？"
青萝正要答话，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头望去，村口尘土飞扬，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在张贴告示。
"出什么事了？"洗衣妇人们纷纷围过去。
官差敲着锣喊："县太爷有令！北山出了猛虎，伤了三个人了！悬赏二十两银子猎虎！"
青萝手里的棒槌"啪嗒"掉进水里。北山...那不是云陌今早去打猎的地方吗？
她一路小跑回家，刚进门就听见爷爷在说话。
"...太危险了！二十两银子是不少，可那畜生已经伤了人..."
"我能对付。"是云陌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青萝冲进屋里，正看见云陌在磨一把长刀，刀刃寒光凛凛。她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准去！"
云陌抬头看她，黑眸沉沉："青萝..."
"二十两银子我们可以慢慢攒！"青萝声音发颤，"那老虎吃人了，肯定凶性大发..."
云陌放下刀，轻轻握住她的手："我有把握。"
"你有什么把握？"青萝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上次被山猫抓的伤还没好，这次..."
"青萝。"云陌突然捧住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泪珠，"信我。"
他的眼神太坚定，青萝一时语塞。爷爷叹了口气："丫头，男人有男人的打算。"
当天傍晚，云陌就带着弓箭和长刀进了山。青萝站在院门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胸口闷得发疼。
三天过去，云陌没有回来。
青萝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第四天清晨，她实在坐不住了，拎着柴刀就要出门，却被爷爷拦住："再等等！你一个姑娘家..."
"我等不了了！"青萝甩开爷爷的手，刚拉开门，却猛地僵在原地——
云陌站在门外，肩上扛着张完整的虎皮，脸上带着擦伤，衣服破了好几处，但眼睛亮得惊人。
"你..."青萝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胸口，"混蛋！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云陌一动不动任她打，等她打累了，才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
青萝抽噎着打开，里面是一对银镯子，做工精致，内侧刻着缠枝莲纹。
"赏钱买的。"云陌轻声说，"嫁给我好不好？"
青萝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着这个满身伤痕的男人，突然发现他紧张得睫毛都在颤。
"傻子..."她扑进云陌怀里，把眼泪全蹭在他衣襟上，"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云陌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远处传来爷爷的咳嗽声，两人慌忙分开，红着脸相视而笑。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后融成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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