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分，便利店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一下。夏冬青正在整理香烟柜台，后颈的汗毛毫无预兆地竖了起来。他抬头看向收银台——那里本应空无一物的台面上，此刻多出了一件绝不属于便利店的物品。
一座青铜天平。
冬青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天平大约三十厘米高，通体呈现一种古老的青绿色，两端的托盘上刻满了他不认识的符文。最诡异的是，天平中央的立柱上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铜蛇，蛇眼镶嵌着两颗暗红色的宝石，在灯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这是什么鬼东西..."冬青小心翼翼地靠近，手指在距离天平几厘米处停住了。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人的低语声。
天平左边的托盘上突然出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诚信"二字。右边的托盘则空空如也，但冬青恍惚间看见那里堆满了金光闪闪的硬币。
"叮咚——"自动门开启的声音把冬青吓了一跳。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男人冲了进来，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在地板上。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帆布包，里面似乎装着画框之类的东西。
"该死的大雨..."男人嘟囔着走到收银台前，突然愣住了，"咦？这是..."
冬青这才注意到外面的暴雨。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玻璃门外此刻雨幕如注，而五分钟前明明还是晴朗的夜空。
"你们便利店还卖古董？"男人好奇地打量着那座天平，伸手就要去摸。
"别碰！"冬青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却在接触的瞬间看到一幅画面——男人站在画廊里，面前是一排被红布遮盖的画作，周围站满了衣着光鲜的观众。画面一闪而过，冬青松开手，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怎么了？"男人困惑地皱眉，"我只是想买包烟...最便宜的那种。"
冬青机械地转身取下香烟，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的幻象。当他回到收银台时，发现男人正盯着天平左边的纸条出神。
"'诚信'..."男人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破旧的衣角，"如果能换来一次画展机会..."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天平右边的托盘突然微微下沉，一张崭新的纸条凭空出现，上面写着"明日画廊个展"。
男人的眼睛瞪大了："这、这是什么魔术？"
冬青的喉咙发紧。他注意到天平中央的青铜蛇似乎转动了一下眼珠，暗红的宝石正对着男人的心脏位置。
"我劝你别碰那个东西。"冬青压低声音说，"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男人却像着了魔一样，死死盯着右边托盘上的纸条："你知道我为了办画展被拒绝了多少次吗？二十七个画廊！就因为他们说我的画'不够商业化'！"他的声音颤抖着，伸手去拿左边托盘上的"诚信"纸条，"如果能换来一次机会..."
"等等！"冬青想阻止，却晚了一步。男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纸条。
刹那间，便利店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天平散发出诡异的绿光。冬青看见男人的影子被拉长变形，像是有东西正从他的身体里被抽出来，化作一缕灰雾飘向左边的托盘。与此同时，右边托盘上的纸条燃烧起来，灰烬落在男人手中，变成了一张烫金邀请函。
"明日画廊...个人展览...这不可能！"男人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家画廊上周才拒绝过我！"他颤抖着翻开邀请函，里面详细写着展览时间、场地规格甚至还有一笔不菲的预付金。
灯光重新亮起。冬青惊讶地发现那座天平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更诡异的是，收银台上多出了一滩水渍——和男人进来时身上滴落的水一模一样，但男人的衣服现在是完全干燥的。
"谢谢！太谢谢了！"男人紧紧攥着邀请函冲出门去，甚至忘了拿他买的烟。冬青追到门口，却看见外面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冷冷地照在干燥的人行道上。
自动门关上的一刻，冬青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他猛地回头，那座天平又回到了收银台上，只是现在左边的托盘上放着一小片灰色的结晶，而右边空空如也。
"见鬼..."冬青伸手想拿手机给赵吏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信号。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用店里的固定电话时，风铃响了。
不是门口的风铃——是更衣室里那串赵吏挂上去的，据说只有非人之物经过时才会响的青铜风铃。
冬青硬着头皮走向更衣室，手摸到了赵吏留给他的那枚护身符。门缝下有阴影在蠕动，像是某种液体正从里面渗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只有镜子前的长椅上放着一部智能手机。冬青认出来那是赵吏的，机身上刻着冥界的徽记。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张黑白老照片：民国时期的当铺柜台，上面摆着一座与刚才一模一样的青铜天平。照片角落里，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正在签字，他的侧脸与冬青惊人地相似。
"喜欢我的小玩具吗？"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冬青几乎是跳了起来，转身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老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长袍，右手拄着一根蛇头拐杖，左眼浑浊发白，右眼却明亮得吓人。
"你是谁？"冬青退后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镜子。
老头咯咯笑着，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你可以叫我...典当商。"他的拐杖点了点地面，冬青惊骇地发现杖头的蛇眼和天平上的一模一样，"刚才那位客人的交易很成功，不是吗？"
"你对那个画家做了什么？"冬青鼓起勇气质问。
"我？"老头夸张地摊开双手，"我什么都没做。天平只是给人们他们想要的东西...以他们认为值得的代价。"他凑近冬青，身上散发着陈腐的纸张和墨水味，"比如你，夏冬青...你最想要什么？"
冬青的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摆脱蚩尤的灵魂、甚至...看到自己父母还活着的世界。他的心脏狂跳，喉咙发干，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滚出去。"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吏站在那里，黑色风衣上沾着血迹，右手按在腰间的枪上。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右臂上的符文如同烧红的铁丝般发亮。
老头却丝毫不惧，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啊，摆渡人大人！正好，您来做个见证——"
赵吏没等他说完就拔出了枪。银色的枪身上符文流转，枪口对准了老头的眉心："我说，滚出去。"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冬青看见镜子上开始凝结冰霜，更衣室的灯光忽明忽暗。老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向赵吏微微鞠躬："如您所愿...暂时。"说完，他的身影如同烟雾般消散，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赵吏立刻冲到冬青面前，抓住他的肩膀："你碰那天平了吗？"
"没有，但刚才有个画家..."冬青把发生的事快速说了一遍。
赵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灵魂天平...这东西早该被封印在冥府最底层了。"他拉起冬青的袖子检查他的手腕，又强迫他张开嘴查看舌底，"还好，你身上没有交易印记。"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冬青跟着赵吏回到收银区。天平依然静静地待在那里，只是现在左边托盘上的灰色结晶变成了两颗。
赵吏从风衣内侧掏出一本皮质笔记本，快速翻到某一页："灵魂天平，最早出现在商周时期，据说是西王母用来审判灵魂的工具。后来流落人间，成了邪修们用来收集'人性'的法器。"他指着天平中央的青铜蛇，"看到这条蛇了吗？它会评估交易者的灵魂价值，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吃掉被交易的那部分人性。"赵吏的声音低沉下来，"用'诚信'换成功的那个画家？他以后再也画不出原创作品了，只能拙劣地模仿他人。因为他失去了'诚信'中最珍贵的部分——对艺术的真诚。"
冬青胃里一阵翻腾："这太可怕了...我们得阻止它。"
"没那么简单。"赵吏摇头，"天平一旦开始运作，就必须完成七桩交易才会消失。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它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有人故意把它送到你面前。"
自动门再次开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进来。她看上去不超过十岁，苍白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稀疏的头发勉强扎成两个小辫子。
"请问..."小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这里可以买到'好运'吗？"
冬青和赵吏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女孩径直走向收银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座突然又出现的天平。
"妈妈病了...很重很重的病。"小女孩垫着脚想看天平上的内容，"医生说需要很多钱做手术...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换妈妈好起来..."
天平左边的托盘上浮现出一张新纸条，写着"善良"二字。右边则出现了"母亲康复"几个字。
冬青的心揪了起来。他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小妹妹，这个东西很危险。你妈妈不会希望你..."
"你怎么知道妈妈想要什么？"小女孩突然激动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每天都偷偷哭...因为没钱治病...我听见她和医生说愿意卖器官..."她转向天平，伸出瘦小的手，"我愿意用我的善良！只要能救妈妈！"
赵吏的动作比冬青快。他一把抱起小女孩，同时用枪指向天平："这个交易不成立。"
天平中央的青铜蛇突然活了过来，它昂起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两边的托盘疯狂上下摆动，整个柜台都开始震动。小女孩在赵吏怀里挣扎哭喊，冬青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民国时期的当铺、穿着长衫的自己、赵吏穿着警察制服的样子...
"冬青！别看它的眼睛！"赵吏的喊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已经晚了。冬青的目光与蛇眼对上，刹那间，天平发出刺目的金光。三个托盘凭空出现，每个上面都漂浮着一张契约：
第一张是赵吏熟悉的灵魂摆渡契约；
第二张是写在便利店收银小票背面的血色协议；
第三张则是一块龟甲，上面刻着古老的蚩尤图腾。
"三重契约..."老头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有趣，太有趣了..."
小女孩趁机挣脱赵吏，扑向天平。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善良"纸条的瞬间，一道白光闪过，娅出现在门口。她手中捧着一面青铜镜，镜面正对着天平。
"昆仑镜在此！"娅的声音带着不似人类的回响，"西王母的法器，归位！"
天平剧烈震动起来，青铜蛇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小女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落入冬青怀中。整个便利店开始摇晃，货架上的商品纷纷坠落，玻璃制品一个接一个爆裂。
"带她出去！"赵吏对冬青吼道，同时朝天花板开了一枪。银色的光网展开，暂时稳定住了摇晃的货架。
冬青抱起小女孩冲向门口，却在路过镜子时看到了可怕的景象——镜中的他背后站着三个影子：穿现代服装的自己、民国长衫的自己，还有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高大身影。
"砰"的一声巨响，天平炸裂成无数青铜碎片。一块锋利的碎片划过冬青的脸颊，鲜血滴在小女孩的病号服上。奇怪的是，血滴没有晕开，而是像珍珠一样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冬青再次抬头时，便利店恢复了平静。天平消失了，只剩下满地狼藉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小女孩在他怀里安静下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医院的缴费单——上面的金额已经全部结清。
"这是..."冬青困惑地看向娅。
娅的脸色苍白如纸，手中的昆仑镜出现了几道裂纹："天平完成了它的交易...但不是以她为代价。"她的目光落在冬青仍在流血的脸上，"而是以你为媒介。"
赵吏大步走来，抓起冬青的手腕。在脉搏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新的印记——天平的微型图腾，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该死！"赵吏罕见地咒骂出声，"它标记了你。从现在开始，所有寻求天平的人都会找上你。"
冬青想起镜中看到的三个影子，胃部一阵绞痛："赵吏...我到底签过多少契约？"
便利店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在彻底的黑暗中，冬青听见老头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这要看你问的是哪一个'你'了，夏冬青...或者我该叫你...当铺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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