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请柬送来时，时宜正在临摹《兰亭集序》。
"广陵王做东？"她笔尖一顿，墨汁在"惠风和畅"上洇开黑斑。昨夜那角染血的军旗残片还藏在妆奁底层，现在想来，刘子行宴请的时机未免太巧。
宏晓誉夺过请柬扔进香炉："师父说了，你不必去。"
火焰吞没烫金纹饰的瞬间，时宜瞥见请柬背面极浅的针孔——连起来正是北陆文字里的"杀"字。
宴席设在临江阁，时宜却从后门溜进了藏书楼。
她踮脚去够顶层那卷《北陆风物志》时，木梯突然倾斜。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跌进一个带着药香的怀抱。
"这就是漼氏女的闺秀做派？"周生辰单手托着她，另一只手还握着染血的绷带。他今日难得穿了靛青常服，领口微敞处露出缠着纱布的锁骨。
时宜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他颈侧，那里有新鲜结痂的箭伤——正是昨夜为护她所中的暗箭。
书卷"哗啦"散落，其中一页绘着奇异图腾：九头蛇缠绕着滴血的长枪。
周生辰突然变了脸色："谁让你查这个的？"
"这是北陆皇族的黥刑纹样。"
时宜跪坐在蒲团上，看周生辰用烛火焚毁那页纸。火光映亮他眉间一道旧疤——据说当年他单枪匹马闯敌营，就是为救回被纹上此图腾的斥候。
"纹在何处？"她鬼使神差地问。
烛芯"啪"地爆响。周生辰沉默着解开衣带，露出心口狰狞的纹身：九颗蛇头咬住一柄断枪，正中央刻着"弒君"二字。
那纹身用了特殊的朱砂矿粉，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光泽。
"十年前宫变之夜，我被构陷弑兄。"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先帝亲手纹的。"
时宜的眼泪砸在图腾上。她突然明白，为何他立誓不娶妻妾——这个纹身本身就是催命符。
三更的更鼓传来时，周生辰突然捂住时宜的嘴。
窗外有衣袂破空声。
"闭眼。"他吹灭蜡烛的瞬间，三支弩箭钉入屏风。时宜被他压在身下，清晰地听到箭镞入肉的闷响——有支箭穿透了他右肩。
刺客退走后，周生辰竟低笑起来："你抖得比我当年养的那只兔子还厉害。"
"师父还养过兔子？"
"炖了。"他漫不经心地拔下肩头的箭，"肉太柴。"
时宜这才发现，他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哪怕说笑话时，剑锋都对着窗外月光照不到的角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时宜在药房找到了军医。
"王爷的旧伤？"老军医摇头，"那纹身里的朱砂掺了毒，每逢雨夜就发作。"他忽然压低声音，"姑娘若真关心，去寻天山雪莲——"
话音未落，药柜后转出个人影。
"本王竟不知，军医也懂闺阁情趣。"刘子行把玩着雪莲玉匣，目光在时宜染血的袖口打转，"小师妹夜会情郎，怎么不叫上本王？"
时宜抱着药罐回房时，天已微亮。
推开门的瞬间，她僵在原地——周生辰正坐在她榻边，手里拿着那本夹着军旗残片的《诗经》。
"解释。"他指尖点在那句"死生契阔"上。
时宜突然想起什么，扑向妆奁。果然，藏在暗格里的军旗残片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枝带着晨露的红梅。
周生辰起身时，袖中落出个香囊——正是用她丢失的手绳改的，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
窗外传来号角声。他走到门口又回头："今日起，你搬去我院子的西厢房。"
"为何？"
"教你看懂真正的《风物志》。"
……
……
时宜收拾细软时，在枕下发现半张烧焦的密函。
残存字迹依稀可辨： 周生辰心口纹身为假，实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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