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事故调查进入了第十天。
沈砚的左手石膏还没拆,人却被允许“回家静养”。
回家——指的是回北城老宅。
温羡替他收拾出院包的时候,护士小声调侃:“沈太太,你先生昨晚在病房里偷偷练习左手签名,说怕耽误你明年展览的授权书。”
温羡一愣,耳根发热。
那声“沈太太”,她没再解释。
回北城的动车上,商务车厢温度偏低。
沈砚盖着毯子,右手在平板上看结构缺陷报告,左手垂在毯子外,指尖偶尔因为疼痛轻颤。
温羡从包里拿出一片暖贴,撕开,隔着毛衣贴在他左肩。
男人偏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违约了。”
“哪条?”
“条约第一条:不同房,但允许贴暖贴?”
温羡被逗笑,轻声回:“条约没说不许心疼。”
沈砚握着笔的右手一顿,在报告页脚写了一行小字,然后把平板转向她:
【修订草案:允许心疼,且不限次数。】
下面签了他的名字,日期,以及一个新增的括号:
(乙方温羡拥有一票否决权)
温羡拿过笔,在括号后面画了一颗小小的桂花。
——代表同意。
冬至后的北城,夜来得更快。
老宅的暖气因为年久失修,时好时坏。
晚上十点,客厅温度骤降。
温羡抱着电脑改图,鼻尖冻得发红。
沈砚从楼上下来,手里抱着一条厚棉被,直接盖到她肩上。
“上楼睡,书房冷。”
“图纸明天截止。”
“我也在截止线上。”
他说完,弯腰把电脑从她怀里抽走,合上,动作利落却不容拒绝。
温羡被裹成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沈砚——”
“条约新增第零条:身体优先。”
“什么时候新增的?”
“刚刚,单方面宣布,即刻生效。”
二楼走廊,灯光昏黄。
温羡被他“押”回客卧,却在门口停住:“我房间暖气也坏了。”
沈砚沉默两秒,侧过身:“主卧有壁炉。”
“那是你的房间。”
“书房也是我的房间,你还不是用了。”
逻辑满分。
温羡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小声嘀咕:“那……分床?”
“壁炉旁有沙发。”
沈砚说完,自己先抬脚进去了。
三分钟后,壁炉被点燃,松木“噼啪”作响,火光跳动。
温羡窝在离壁炉最近的单人沙发里,脚踝被热气烘得发痒。
沈砚把一条薄毯扔给她,自己坐在靠窗的躺椅,继续用平板画图。
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错,又分开。
凌晨一点,温羡的图纸卡在最后一张节点。
壁炉里的木柴也烧到一半,火焰变小,寒意悄悄爬回来。
她搓了搓手,起身去添柴。
蹲下去的瞬间,一阵眩晕袭来——
低血糖。
沈砚几乎在同一秒起身,长臂一捞,把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毯子滑落,他的声音贴在她耳后:“又忘了吃饭?”
温羡想说话,却只发出细微的呜咽。
沈砚用右手托住她后颈,左手笨拙地摸到茶几上的巧克力,剥开,送到她唇边。
“咬。”
苦甜味在口腔化开,温羡的呼吸渐渐平稳。
她靠在他胸前,听见男人心跳快而重。
“温羡。”
“嗯?”
“以后三餐我盯。”
“……条约里没这条。”
“那就再补一条。”
他低头,下巴蹭过她发顶,声音低哑:“不许拒绝。”
壁炉重新旺起来。
温羡裹着毯子,坐在沈砚的躺椅里,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
他坐在沙发扶手上,用平板给她展示修改后的节点图:“把桁架抬高300,你的装置就能避开消防喷淋。”
温羡点头,却忽然注意到他左手的石膏边缘磨得发白。
“石膏是不是该换了?”
“下周复诊。”
“我陪你去。”
沈砚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住,侧头看她:“温羡。”
“嗯?”
“你最近总对我好。”
温羡被戳破,耳尖泛红,却故作镇定:“我怕你骨折赖我一辈子。”
男人低声笑:“那正合我意。”
两点整,图纸终于定稿。
温羡伸懒腰,毯子滑落,露出半边肩膀。
壁炉的火光像柔焦滤镜,给她镀上一层暖色。
沈砚的目光在她肩颈停留半秒,迅速移开,起身去倒水。
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枚银杏书签。
“首演取消了,剧院重建无期。”他语气平静,“但书签还在。”
温羡接过,指腹摩挲那粒桂花珍珠:“那就等下一次首演。”
“如果等不到呢?”
“那就等下下一次。”
她说得笃定,像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沈砚忽然伸手,指尖碰了碰她的耳垂,声音低到只剩气音:“温羡,我申请临时越界。”
“什么界?”
“吻你的界。”
壁炉里的木柴“啪”地爆出一粒火星。
温羡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他。
火光里,男人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底有隐忍的血丝。
她轻轻点头。
沈砚俯身,却在离她唇瓣只剩一厘米时停住,右手拇指擦过她下唇,声音哑得不像话:“算了,怕你反悔。”
温羡抓住他手腕,把人往前一带——
唇瓣贴上的瞬间,壁炉的火猛地蹿高,像有人往里添了一把松脂。
那是一个带着牛奶味和木柴味的吻。
短暂,却足够让零下十度的夜,升温到早春。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
沈砚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哑:“条约怎么办?”
温羡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小声:“撕了吧。”
“真的?”
“真的。”
她从茶几抽屉抽出那份“三不条约”,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写了三行字:
【增补协议】
1.允许同床(仅限主卧壁炉旁)。
2.允许谈爱(不限次数)。
3.无限期延长,直至一方提出分手(需书面申请并获对方签字)。
写完后,她先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他。
沈砚没接笔,而是握住她的右手,带着她在“甲方”栏写下一行字:
【沈砚(已自愿放弃分手权)】
写完,他把笔一扔,低头又吻住她。
这次,是带着盖章效力的。
凌晨三点,壁炉将熄未熄。
温羡窝在沈砚怀里,毯子盖到下巴。
男人用没受伤的右手环住她,左手石膏悬在一边,像一枚笨拙的勋章。
她听见他心跳,缓慢而坚定。
“沈砚。”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男人沉默很久,久到温羡以为他睡着了,才听见他开口:“十五年前,桂花树下,你分我半块酒酿糕。”
温羡鼻尖发酸:“那么早?”
“嗯。”
“为什么不早说?”
“怕你后悔。”
“现在不怕了?”
“怕你更后悔。”
温羡伸手,指尖点在他唇上:“那就把后悔的机会留给我。”
沈砚握住她的手指,吻了吻指尖:“好。”
壁炉最后一点火星灭了。
窗外的雪却悄悄开始化,水珠从屋檐落下,像有人在倒计时春天。
而屋内的两个人,终于在零下十度的夜里,把一纸冷条约,烧成了滚烫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