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重建的奠基仪式定在三月十四,白色情人节。
离仪式还有整整一个月,北城却提前进入了“倒计时”状态——
媒体每天蹲守老宅门口,无人机在香樟树顶盘旋;
江城那边的事故调查小组,隔两天就来一次电话,要求沈砚补充材料;
温羡的策展方案被推翻到第六版,合作方一句“情绪张力不够”,她就得连夜重做。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却默契地把所有会议排成“早晚班”——
上午她在美术馆,他就在工地;
下午他飞去江城,她就在老宅改图;
夜里十二点,他们准时在餐桌交换进度,像两台精准对接的服务器。
直到某个雪夜,沈砚的左手旧伤突然崩线。
那天晚上,温羡正在客厅改灯光模拟图,听见楼梯口传来低低的抽气声。
抬头,就见沈砚扶着栏杆,左手绷带渗出血迹,颜色深得像雪地里落了一串红豆。
“石膏不是早拆了吗?”
“钢筋勾了一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额头却全是冷汗。
温羡把人按到沙发,拆绷带、消毒、缝合,动作一气呵成。
缝到最后一针,她手指在发抖。
沈砚用右手包住她的手背:“别怕,不疼。”
“骗人。”她声音闷闷的,“流了这么多血。”
男人低笑:“那给我个止疼方法?”
温羡瞪他,却还是低头,在伤口边缘轻轻吹了口气。
像十五年前,外婆给她挑破手上水泡时的哄法。
第二天清晨,温羡起了个大早,出了趟门。
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个长条形的牛皮纸袋。
沈砚刚洗完澡,发梢滴水,就看见她蹲在壁炉前,把纸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
一卷极细的医用级硅胶绷带,一盒德国产的可吸收缝合线,一把小巧的弧形剪刀,
还有一张烫金边的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
【沈先生专属工具包,限温羡使用。】
沈砚挑眉:“回礼?”
“回礼。”温羡把剪刀放进消毒盒,“以后受伤,第一时间找我。”
她想了想,又补一句,“条约新增第四条:乙方拥有沈砚伤口的优先处理权。”
男人失笑,伸出左手:“遵命。”
工具包启用的机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奠基仪式前一周,江城突降暴雨,工地临时棚被风掀翻。
沈砚连夜赶去加固,回来时,右肩被钢管划出一道十公分长的血口。
凌晨两点,老宅客厅灯火通明。
温羡给他缝合,针脚细密得像在修补一件高定礼服。
最后一针打完,她剪断线头,忽然俯身,在伤口边缘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盖章。”
她说完,耳根红透。
沈砚愣了半秒,右手扣住她后颈,把人拉近,吻落在她唇角:“回章。”
三月十四当天,北城晴到不可思议。
奠基仪式现场,银杏叶形状的钢模已经搭好,金色绸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舞台——
温羡一袭白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银杏叶胸针;
沈砚左手无名指戴着同款铂金戒,袖口却别了一枚小小的桂花袖扣。
仪式流程很简单:
致辞、培土、合影。
但所有人都注意到,沈砚的致辞稿只有三句话——
“三年前,我在这里失去一座剧院。
今天,我把它重新带回给这座城市。
以及——”
他侧身,牵起温羡的手,十指相扣:
“带回给我的共同署名人。”
掌声雷动里,温羡被他牵到钢模前。
礼仪小姐递来两把金色小铲,沈砚却把自己的那把递给她:“一起?”
温羡点头,两人同时铲下第一抔土。
镁光灯疯狂闪烁,有人大喊:“沈太太,您说两句!”
温羡接过话筒,目光扫过台下——
有白发苍苍的老工匠,有事故家属代表,也有那天抱着画板哭的小女孩。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亮:
“这座剧院,不再只是建筑。
它是道歉,是重生,也是回答——
回答十五年前那个少年,在桂花树下没敢说出口的喜欢。”
仪式结束,媒体散去。
工地临时办公室,沈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到温羡面前。
袋子上印着:
【江城剧院重建项目·第二设计人署名协议】
第二设计人:温羡(策展/空间叙事顾问)
署名顺序:并列第一
温羡怔住:“我……不是建筑专业。”
“可叙事是你的专业。”沈砚翻开协议,“剧院需要的不止是结构,还需要故事。
而你的故事,是我最想公开的施工图。”
傍晚,两人回老宅。
壁炉里新添了松木,火苗噼啪。
沈砚把协议放到茶几上,顺手从背后拿出一个小方盒。
不同于上次的戒指盒,这次是木质的,打开——
里头静静躺着一枚袖扣。
香槟金底座,桂花形珍珠镶嵌,和她的胸针同款。
“奠基礼物。”男人说,“以后每场公开活动,我们都戴一对。”
温羡接过,指腹摩挲珍珠表面,忽然想起什么,跑上楼。
再下来时,她手里多了个丝绒袋子——
里头是一枚银杏叶形领针,背面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W&Y 2026.3.14】
“回礼。”她说,“以后你每套西装,都必须用它。”
夜深,两人并肩坐在壁炉前。
温羡把协议叠好,忽然问:“沈砚,剧院建成那天,你想在首演放什么?”
男人望着火光,声音低缓:“《卡门》前奏曲。”
温羡挑眉:“我以为你会选更小众的。”
“不是小众的问题。”他侧头看她,“那是我十五岁,第一次在老宅阁楼画你时,耳机里循环的曲子。”
温羡愣住。
沈砚抬手,指尖轻点她鼻尖:“所以,卡门第一句歌词响起的时候,我会站起来,告诉全场——
‘这是我太太,我把迟到十五年的告白,补给她。’”
壁炉火光渐暗。
温羡靠在沈砚肩上,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火光里微微发亮。
她忽然想起,外婆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囡囡,别怕错过,只要你们肯把彼此的名字,写进同一张图纸里。”
如今,图纸有了,署名有了,故事也有了。
倒计时早已终止,而他们的共同署名,才刚刚开始。
窗外,早春的香樟树抽出新芽,一片叶子落在窗台上。
像一句无声的旁白:
——欢迎回家,沈先生与沈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