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竣工那天,北城下了入夏前的最后一场雨。
雨停得极快,云幕拉开,夕阳像一束追光打在崭新的穹顶上。
银杏叶形状的玻璃反射出金色水纹,整条街都被镀成蜜糖色。
温羡站在广场入口,抬头望——
巨幕屏滚动播放着倒计时:
【距离首演 00:18:00】
她的心跳,却比倒计时更快一拍。
沈砚在后台做最后一次设备巡检。
左手腕的旧伤早已愈合,只剩一条极淡的银白线。
他把对讲机别在腰后,右手拿着巡检表,弯腰检查舞台地缝的LED灯带。
灯光师开玩笑:“沈总,再抠细节,观众要以为你亲自上台唱《卡门》。”
沈砚没反驳,只抬手把灯带亮度调高2%,确保温羡最爱的那束追光在第七分钟能精准落到她身上。
那是十五年前,他画她侧脸时,耳机里《卡门》播放到第7′14″的亮度。
观众陆续入场。
温羡在化妆间做最后的定妆。
镜子里,她穿一袭墨绿长裙,领口绣着极小银杏叶暗纹,像把整座剧院穿在了身上。
小黎推门进来,递上一个丝绒方盒:“沈总说,首演礼物,务必开场前给你。”
盒子里是一条极细的脚链,一片银杏叶吊坠背面刻着“14%”。
温羡失笑——这人连彩蛋都要成双成对。
18:59,灯光熄灭。
19:00,序曲响起。
《卡门》的前奏从乐池里炸开,铜管与弦乐交织出炽烈的西班牙阳光。
温羡坐在第一排正中,左手被沈砚的右手包在掌心。
他们没选在包厢,而是坐在最普通的观众席——
像两个迟到十五年的少年,终于补上了那场错过的音乐会。
第一幕高潮,女主角唱出著名的《爱情像一只自由的小鸟》。
乐声里,沈砚忽然侧头,贴近她耳廓:“看穹顶。”
温羡抬头——
银杏叶玻璃在灯光控制下缓缓变色,从金转绿,再转金,像一场无声的极光。
最终定格成一句投影文字:
【W&Y,第5475+1天】
观众以为是舞美特效,只有她知道,那是他藏在施工图里的彩蛋。
中场休息,观众涌向大厅。
巨幅海报前,一群学生围着合影。
海报正中央是剧院剖面图,设计人一栏并列两个名字:
沈砚 温羡
下面一行小字:
【献给外婆,也献给迟到十四年的少年】
学生们叽叽喳喳:
“原来建筑师和策展人是夫妻!”
“嗑到了,救命!”
温羡被人群挤得后退半步,撞进一个熟悉怀抱。
沈砚单手护住她肩,声音低而温柔:“沈太太,再退就要退到我怀里了。”
她笑着转身,把脸埋进他胸口,鼻尖全是雪松与铜管乐混合的味道。
第二幕开始,灯光暗到只剩乐池的幽蓝。
沈砚牵着温羡,悄悄离席。
后台侧门,通往穹顶的小楼梯只容一人通过。
温羡提着裙摆,踩着沈砚的脚印往上走。
楼梯尽头,是尚未对外开放的空中廊桥——
脚下是透明玻璃,头顶是满天星灯,整座剧院像悬浮在银河里。
沈砚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验收环节。”
“验收什么?”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叠得极薄的纸——
那是十五年前,少年沈砚在老宅阁楼画的第一张速写:
十五岁的温羡,侧坐在桂花树下,阳光穿过叶隙,在她脸上落下细碎光斑。
纸的右下角,铅笔字迹被岁月晕开:
【如果我能把这片光留给她就好了】
沈砚把那张泛黄的纸递到她手里,声音低哑:“现在,我把它留给你了。”
温羡指尖发抖,纸上那片光,与脚下剧院穹顶的星光,重叠在一起。
十五年,终于完成交付。
尾幕的合唱响起,观众掌声雷动。
空中廊桥却隔绝了所有喧嚣。
沈砚单膝蹲下,从怀里掏出最后一个彩蛋——
一枚硬币大小的银杏叶铜章,边缘刻着两人姓名首字母。
铜章背面,是今日首演的日期。
“这是剧院的第一片落叶,”他说,“也是我们的第一片。”
他把铜章按在她掌心,抬头看她:“温羡,验收合格吗?”
温羡握紧铜章,眼眶发热,却故意逗他:“勉强及格,缺个售后。”
“什么售后?”
“终身保修。”
沈砚站起来,吻落在她额头:“随叫随到。”
演出结束,观众不肯散场。
剧院大门外,大屏滚动播放幕后花絮——
最后一帧,定格在一张偷拍:
午后阳光下,沈砚戴着安全帽,弯腰替温羡系鞋带。
温羡手里举着他刚画好的施工图,笑得比银杏叶还晃眼。
屏幕下方,一行白字缓缓浮现:
【谨以此片,献给所有迟到却从未缺席的少年。】
深夜,老宅壁炉重新点燃。
温羡把那张十五年前的速写,与今日的铜章一起,装进一个透明相框。
相框背面,她写了一行字:
【验收完成,保修期:余生】
沈砚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声音带着演出后的倦意:“沈太太,售后满意吗?”
温羡回身,吻住他:“非常满意,沈先生。”
窗外,香樟树的新叶在夜风里轻轻碰撞,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而银河下的剧院,灯光终于熄灭,却留下一片永不落幕的银杏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