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周零三天,凌晨四点十分。
温羡被一阵温热的水流惊醒——
羊水破了。
沈砚几乎从床沿弹起来,裸脚踩在地上的第一反应是:
“完了,锅贴还没买。”
老宅离市妇保二十分钟车程,雨夜无灯。
沈砚把沃尔沃开得快要起飞,左手旧伤在方向盘上绷得发白。
温羡坐在后排,抱着座钟上的透明盒,痛得直抽气,却还不忘了安慰他:“别……别慌,你可是盖过剧院的人。”
男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声音哑得不成调:“盖剧院不用听胎心。”
产房门口,护士要沈砚填表。
他捏着笔,左手腕的石膏痕还在,指节却稳得出奇:
【产妇配偶姓名】沈砚
【与新生儿关系】父亲
【签名】——
最后一笔落下,护士抬头笑:“沈先生,字写得很帅。”
沈砚没接话,只问:“我太太怕疼,可以陪产吗?”
“当然可以,换鞋跟我来。”
产床上的温羡汗湿鬓角,阵痛间隙,她抓住沈砚的手:“外婆……座钟……”
男人秒懂,把透明盒举到她视线范围内:“在这里,时间没停。”
盒子里,2008年的车票贴着B超图,像两条平行线终于交汇。
温羡咬牙,眼底却带笑:“沈砚,唱点什么……”
“啊?”
“卡门……前奏……”
于是,在胎心监护的“咚咚”声里,沈砚低声哼起那段熟悉的旋律。
沙哑,却稳。
医生打趣:“爸爸唱得不错,宝宝也想快点出来听现场。”
清晨六点零六分,一声啼哭划破雨幕。
“恭喜,六斤六两,很吉利。”
护士把襁褓放到温羡胸前,小脸红扑扑,头发湿漉漉。
沈砚垂眼看那张小脸,一时间忘了呼吸。
温羡轻触婴儿的指尖,小声喊:“沈予安?”
襁褓里的小拳头突然松开,抓住她一根手指。
男人眼眶瞬间通红,俯身吻她汗湿的额:“辛苦了,沈太太。”
产后观察的两小时,沈砚没离开半步。
他用手机拍下宝宝的第一张脚印,发给早已设置好的群组:
【沈予安,报到。】
群里瞬间炸开——
剧院同事、美术馆员工、媒体朋友、甚至工地保安,统一回复:
“欢迎小银杏叶!”
沈砚把屏幕举到温羡眼前,她笑得眼泪直流。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医院后院的银杏大道,叶子一夜全黄,风一吹,簌簌落下,像一场金色的暴雨。
沈砚把轮椅推到树下,把宝宝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易碎的阳光。
温羡伸手接叶子,轻声说:“外婆来过了。”
男人点头,把一片最完整的叶子别在宝宝襁褓侧:“见面礼。”
出院那天,老宅门口站满了人——
剧院项目组、美术馆同事、邻居大爷、甚至邮差小哥,都举着一块小牌子:
【欢迎沈予安回家】
团长被强迫戴了个银杏叶围脖,一脸幽怨。
沈砚把宝宝放进早就准备好的木质摇篮,摇篮上方悬着外婆的旧座钟,指针停在七点零六分——
现在,它重新走动了,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像在说:
“任务完成,新的倒计时开始。”
月子里的深夜,沈砚负责冲奶粉、拍嗝、换尿不湿。
温羡醒来时,常看见他抱着孩子在客厅踱步,背影被小夜灯拉得很长。
她轻声喊:“沈砚。”
男人回头,眼底有青黑,却笑得温柔:“在。”
“累吗?”
“比画施工图简单。”
“假话。”
“假话也爱你。”
满月那天,沈砚抱着沈予安,站在剧院穹顶最高处的检修平台。
脚下是万家灯火,头顶是满月银河。
他把孩子的小手放在铜制栏杆上,声音低而郑重:
“予安,这就是你第一次看世界的坐标。以后,你要把喜欢写得更远,把光送得更大。”
小婴儿眨巴着眼,突然咧嘴笑,口水落在金属栏杆上,像给这个世界盖了一个湿漉漉的章。
沈砚低头,吻了吻孩子发顶:“谢谢你选择我们做爸妈。”
风从穹顶穿过,卷起银杏叶形的旗子,哗啦啦作响,像外婆在鼓掌。
凌晨,老宅。
壁炉的火只剩一点红。
温羡靠在床头,给沈予安喂奶。
沈砚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杯口飘着桂花香。
他把牛奶递给她,顺势坐在床沿,看孩子吮吸,看妻子垂眸,眼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座钟“当——”地响了一下,一点整。
沈砚伸手,覆在温羡的手背上,三双手叠在一起——
大的、中的、小的。
他低声说:“新的倒计时,从现在开始了。”
温羡抬眼,眸子里映着火光,也映着他:“期限?”
“一辈子。”
“违约呢?”
“违约也爱你。”
窗外,银杏叶无声飘落,像给夜色盖了一枚金色的邮戳。
邮戳上写着:
【寄往余生,收件人——沈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