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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钟楼上的星星

碎光逐影

周一清晨,许晚在校服袖口多缝了两颗纽扣。这样当母亲拽她时,至少能保住袖管不被撕破。昨晚的冲突在左脸颊留下了一道浅痕,她用同桌借的遮瑕膏勉强盖住。

"给。"前桌男生突然转身,放下一盒牛奶,"周予森让我带的。"

许晚的手指在课桌下绞成一团。牛奶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修好的钢笔好用吗?] 字迹挺拔得像小白杨。她偷偷把纸条夹进课本扉页,那里已经收集了三张同样材质的便签。

"谢谢。"她对前桌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牛奶是温的,握在手里像捧着一小团阳光。许晚小口啜饮着,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喝到加热过的牛奶——家里的牛奶总是过期前被母亲兑进咖啡里。

周予森直到第二节课才出现,右臂打着石膏。全班哗然中,他轻描淡写地说周末骑自行车摔了。但许晚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也有些跛,像是经历了比摔车严重得多的事故。

"建筑社招新改到明天下午了。"趁老师转身写板书,周予森突然低声说,"我帮你请好了物理补习的假条。"

许晚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出一团蓝雾。她没问为什么他知道自己需要借口,也没问假条是怎么弄到的。周予森身上有种奇特的确定性,仿佛他说的话都会自动变成现实。

下课铃响时,周予森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许晚收拾着他的课本,突然在数学书里发现一张急诊挂号单:右桡骨骨裂,处置方式——石膏固定。日期显示是昨天凌晨三点。

前桌男生转过来:"你不知道吗?他周六晚上在中山路被摩托车撞了。"压低声音,"听说是因为追一个小偷,那人抢了老钢笔店的钱箱。"

许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她想起周六分别时,周予森坚持要送她到车站,而自己因为害怕被母亲同事看见,提前两站就下了车。如果当时让他送到家,如果...

"他爷爷没事吧?"许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老爷子好着呢,倒是周予森..."男生突然噤声,因为主人公正拄着拐杖出现在教室门口。阳光从他背后涌进来,石膏上的签名和涂鸦清晰可见——有几个明显是女生笔迹。

许晚数着心跳把课本递过去,周予森的指尖在她掌心短暂停留:"牛奶喝了吗?"

她点点头,喉咙突然涩得说不出话。视线模糊中,她看见周予森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翻书,修长的手指在纸页间显得格外孤独。这一刻她做了个决定,比画一百座桥还要大胆的决定。

第二天物理课,许晚第一次举手请假去厕所。她在隔间里换上藏在书包里的白色衬衫——这是用校服补贴金偷偷买的,母亲一直不知道有这笔钱。衬衫袖口绣着小小的星星,是她在无数个失眠夜里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钟楼在校园最北端,螺旋楼梯的台阶数正好是108级。许晚数到第73级时开始喘气,数到第90级时听见了钢琴声。德彪西的《月光》,像水银一样从门缝里流出来。

推开门的那一刻,满天星光倾泻而下。许晚后来才知道,周予森用建筑社全年预算买了荧光涂料,在天花板上复刻了北半球夏季星空。而此刻她只是呆立在门口,看着那个打着石膏的少年用单手弹完最后一个音符。

"你来了。"周予森转过身,嘴角的梨涡比往常更深,"我赌赢了。"

角落里传来几声轻笑,许晚这才发现还有四个社员在场。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正往画板上夹纸:"社长说你八成不会来,我们赌了一周的值日。"

阳光透过圆顶玻璃照进来,在木地板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光圈。许晚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崭新的画架,上面夹着周予森手绘的学校平面图。

"今天主题是'改造'。"他拄着拐杖走过来,石膏上多了一行新鲜的钢笔字:[许晚专属导览员],"想象你能改变校园的任何一个角落。"

许晚的铅笔悬在纸上迟迟未落。其他人已经热烈讨论起来,有人要拆掉围墙建透明走廊,有人想把操场改成立体花园。而她只想到家里斑驳的墙皮和永远上锁的阳台。

"不知道怎么做的话,"周予森突然俯身,左手撑在她椅背上,"可以先从修复开始。"

他的气息拂过许晚耳际,带着薄荷糖的清凉。许晚突然有了主意,铅笔尖开始在纸上飞舞。她重新设计了美术教室的采光,把朝北的窗户改成斜顶天窗,在角落里加了可以蜷缩的飘窗座位——就像她一直渴望的安全角落。

"喜欢星空吗?"周予森不知何时拉来了转椅坐在她旁边,石膏手臂搁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

许晚点点头,笔尖无意识地在角落画了颗小星星。

"我爷爷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周予森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我爸是猎户座最亮的那颗。"

许晚的铅笔停了。她第一次听周予森提起家人,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场。余光里,她看见他的喉结轻轻滚动,石膏上的签名"周"字有些褪色了。

"车祸。"他简短地说,用指尖敲了敲石膏,"所以昨天那辆摩托车冲过来时,我其实..."

社团活动结束得比预期早。许晚收拾画具时,周予森被叫去学生处开会。眼镜女生凑过来:"你们以前认识吗?社长从没对新人这么热情过。"

许晚摇摇头,把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这是她人生第一幅被允许保留的素描。

"他给你准备了三周了。"女生指着储物柜里标着"XW"的格子,"连社费都帮你垫了。"

许晚的指尖抚过柜门,那里用图钉固定着一张便签:[给可能来的星星观察员]。打开格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专业素描本、一套马克笔,还有一小瓶星空贴纸。最底下压着张照片:童年的周予森站在天文馆前,被一个穿飞行夹克的男人高高举起。

放学时下起了小雨。许晚站在走廊犹豫要不要拿出那把黑伞,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周予森站在教学楼门口,石膏上套着防水袋,正用单手笨拙地试图撑伞。

"顺路。"他笑着说,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到睫毛上,"我爷爷想看看钢笔用得怎么样。"

共撑一把伞走路比想象中艰难。许晚不得不紧挨着周予森,两人的肩膀随着步伐轻轻相撞。转过第三个路口时,她突然僵住了——母亲常去的菜市场就在前方两百米。

"我...我该往这边走。"她指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声音因为撒谎而发颤。

周予森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透明水帘。"许晚,"他突然说,"你相不相信有些人就是能一眼看出同类?"

许晚抬起头,第一次完整地迎上他的目光。周予森的眼睛在雨中呈现出深琥珀色,瞳孔边缘有一圈很浅的金环,像日全食时的贝利珠。

"我在急诊室见过各种伤。"他的视线扫过她刻意拉高的衣领,"包括自己掐出来的指痕。"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许晚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耳朵,母亲掐着她脖子骂"和你爸一样下贱"的画面在脑中闪回。她本能地后退半步,却踩到水坑失去平衡。

周予森单手接住了她。没有石膏的那边手臂环过她后背,温度透过单薄的白衬衫灼烧皮肤。"上周我跟着你坐了两站公交。"他在她耳边低语,"看见你进了纺织厂家属院。"

许晚的世界天旋地转。她最肮脏的秘密,最羞耻的伤疤,在这个雨下午被轻轻掀开一角。但预想中的厌恶和怜悯并没有出现,周予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书包:"钢笔店到了。"

老钢笔店的玻璃门映出两个湿漉漉的身影。周予森收起伞时,许晚注意到他左侧身体全淋湿了——伞面始终倾斜向她这边。

"星星!"银发老人从柜台后站起来,眼睛亮得出奇,"小森说今天会带星星来,我还以为他又发烧说胡话。"

许晚困惑地眨眼,直到老人指着她衬衫袖口的刺绣。周予森笑着推她向前:"爷爷,这是许晚,我跟您说过的...建筑社新星。"

阁楼比上次更明亮,因为周予森新装了盏月球灯。老人端来热可可后借口修钢笔离开了,留下许晚面对满墙的星图不知所措。

"给你看个东西。"周予森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皮革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张泛黄的剪报:《民航飞行员周振国追悼会举行》。

许晚轻轻触摸报纸上年轻的面孔,那个把童年周予森举过肩头的男人。"所以你才..."

"所以才对伤痕特别敏感。"周予森用指节叩了叩石膏,"第一次看见你数黑板裂缝的样子,我就知道了。"

窗外的雨变成了雾,朦胧地笼罩着阁楼。许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报纸边缘,那里有干涸的水痕——可能是雨,也可能是泪。她突然明白周予森为什么总在笑,那种笑容和他石膏上的签名一样,是给外人看的保护色。

"我妈妈...不太正常。"许晚听见自己说,这是她第一次对外人承认,"自从爸爸离开后。"

周予森没有露出惊讶或同情,只是推过来一本空白素描本:"画出来会不会好受些?"

许晚的钢笔悬在纸上,墨水在重力和表面张力的拉扯下形成一颗将坠未坠的泪滴。当她终于落笔时,画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阴暗房间,而是今天在社团设计的阳光教室——只不过飘窗上多了两个小人,一个在画星星,一个在弹钢琴。

雨停时天已经黑了。周予森坚持送她回家,这次许晚没有拒绝。他们在纺织厂家属院门口道别,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潮湿的地面上轻轻交叠。

"明天见。"周予森把伞塞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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