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晚盯着课桌上的小纸团看了三秒。这种场景在高中前两年从未发生过——那时候她的座位周围像有个透明结界，连值日生都会绕过她擦黑板。
"打开呀。"前桌陈露转过来，马尾辫扫过许晚的铅笔盒，"是林小雨传的。"
纸团边缘已经沾上许晚手心的汗。展开后是行娟秀的字迹：【放学陪我去买班服布料好不好？你眼光最好啦~PS：王志鹏非要跟来，我们当他是空气】
许晚的自动铅笔停在半空。自从上周歌唱比赛后，这种突如其来的邀约变多了。她下意识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装着周予森给的"社交勇气值"计分卡，每完成一次互动就能画颗星星。
"去吗？"陈露用橡皮轻轻砸她额头，"别担心，周予森去参加物理竞赛了，没人笑你结巴。"
美术社活动室飘来丙烯颜料的味道。许晚数着走廊地砖，第七块缺了一角，像被咬了一口的饼干。林小雨就在那块砖前等着，淡黄色连衣裙让她看起来像朵小雏菊。
"许晚！"她小跑过来，手腕上的玻璃珠手链叮当作响，"听说轻纺市场新进了星空纱..."
王志鹏从篮球场方向跑来，怀里还抱着个脏兮兮的篮球："女生逛街干嘛叫我？"
"因为要搬东西。"林小雨白了他一眼，突然挽住许晚的手臂，"走吧！"
这个动作让许晚浑身僵硬。肢体接触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两种可能——母亲醉酒后的抓握，或是周予森小心翼翼的拥抱。林小雨的手臂温暖干燥，带着柠檬沐浴露的香气。
轻纺市场人声鼎沸。林小雨在布料堆里穿梭，不时举起一匹布在许晚身上比划："这块星空蓝配你肤色绝了！"王志鹏苦着脸跟在后面，脖子上挂着五六个购物袋。
"同学，定做班服啊？"老板娘笑眯眯地递来柠檬汽水，"你们感情真好。"
许晚的汽水瓶凝满水珠。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和同学在校外活动——没有周予森当缓冲带，没有提前准备好的话题列表。但当林小雨自然地用吸管喝她那瓶汽水时，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并没有袭来。
"许晚，"林小雨突然凑近，"你其实根本不爱喝汽水对吧？每次都只喝三分之一。"
许晚怔住。确实，她讨厌碳酸刺激喉咙的感觉，但周予森总说"社交需要配合"。
"下次直接说嘛。"林小雨把自己的茉莉花茶推过来，"我们都以为你特别喜欢，王志鹏还说要送你一箱当生日礼物。"
正在啃鸡蛋灌饼的王志鹏差点噎住："我什么时候——"
"看！"林小雨突然指着天花板，"像不像你们设计的星光穹顶？"
阳光透过塑料遮阳棚的破洞，确实在布料上投下细碎光斑。许晚想起和周予森做的第一个模型，想起他说的"光会找到所有裂缝"。
回程公交车上，林小雨靠着许晚肩膀睡着了。王志鹏在前排偷偷编辑给周予森的短信：【报告森哥，任务完成！你女朋友今天说了47句话，比上周进步200%】
许晚望着窗外流动的景色，指尖在膝盖上画了颗小小的星星。不需要计分卡也能感觉到，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正在松动。
第二天课间，许晚的课桌出现了更多小纸团。陈露的【周末来我家烤饼干吗】，学习委员的【生物笔记借你看看】，甚至还有陌生学妹的【学姐唱歌好好听】。她把它们小心收进铁盒，就像收藏周予森给的便签一样。
"适应了？"午休时周予森突然出现在天台，手里拿着两盒草莓牛奶——他知道许晚讨厌巧克力味。
许晚把牛奶盒捏得咯吱响："她们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周予森用吸管戳开纸盒，"陈露高一就问过你要不要去书店，你假装没听见；林小雨送你手工饼干，你转手给了值日生。"他轻轻碰了碰许晚的手背，"大家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现在你终于愿意看见了。"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水塔上，轮廓模糊成一片。许晚突然想起抽屉深处那本高一日记，写满"为什么没人理我"的那页背面，其实还有行被橡皮擦过的小字：【陈露今天对我笑了】。
"对了。"周予森从书包里抽出张传单，"文学社要拍微电影，在找会画分镜的。"
许晚刚想摇头，就看见导演栏林小雨的名字，以及备注栏醒目的【诚邀许晚同学担任美术指导】。
"试试？"周予森用肩膀碰她，"我报名当场务了。"
拍摄定在周末的废弃铁路。许晚抱着素描本赶到时，剧组已经乱成一团。林小雨穿着导演马甲跑来跑去，陈露正和摄影争执构图，而周予森...许晚眯起眼睛——他居然在帮女主角整理戏服？
"许晚！"林小雨像看到救星，"快来看看这个镜头！"
分镜脚本被塞到手里时，许晚才发现自己没想象中紧张。她指着某处："这里如果换成仰角，能拍到后面的梧桐树..."
"天才！"摄影师猛地拍大腿，"同学你哪个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许晚的耳根发烫。她没说自己经常躲在美术室最后排画画，也没提那些被揉碎的课外活动报名表。但现在，当林小雨自然地搂着她肩膀夸赞时，那些往事突然轻得像羽毛。
午休时周予森神秘失踪。许晚独自坐在铁轨上修改分镜，突然听见身后窸窣声——王志鹏抱着个保温箱蹑手蹑脚地靠近。
"森哥让我送的。"他放下箱子就跑，"说是'勇气值奖励'。"
箱子里是冰镇柠檬汽水和星空糖，底下压着张纸条：【给今天说了82句话的星星女孩】。许晚数了数，从早上到现在她确实说了差不多这个数——周予森居然在默默计数。
夕阳把铁轨染成金色时，拍摄意外频出。女主角忘词，无人机失控，最后一场雨戏突然真的下起雨来。许晚的分镜本被淋湿，颜料晕染成模糊的星空。
"完美！"林小雨在雨中大喊，"这效果比设计的还好！"
回程的公交车上，许晚和周予森挤在最后一排。她湿漉漉的发梢蹭在他颈窝，像只刚淋雨的小猫。
"今天开心吗？"周予森轻声问。
许晚望着车窗上的雨痕。那些曾经让她窒息的嘈杂、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需要即兴应对的意外...今天居然都没引发恐慌。她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颗星星，然后轻轻点头。
雨停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谁在天上撒了一把星星。许晚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装满坏记忆的衣柜里，她曾用指甲在木板上刻过一行字：【要是有人看见我就好了】。
现在她知道了，光确实会找到所有裂缝。而最先照进来的那束，正温暖地握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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