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系玻璃展厅的灯光太亮，照得许晚眼皮发烫。她第三次调整模型灯光角度时，身后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林小雨又碰倒了展示架。
"对不起！我马上..."林小雨的道歉戛然而止，"天啊，那是陆明川吗？"
许晚头都没抬。自从《记忆之城》入围国际建筑设计大赛决赛，每天都有陌生人慕名来看展。她正专心调试微型钟楼的星空投影，这是周予森去美国做交换生前，他们熬通宵改进的核心部件。
"同学，这个光影系统..."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耳边炸开，带着古龙水和咖啡的混合气息，"是用Arduino控制的？"
许晚转头时，鼻尖差点撞上来人的下巴。对方不得不后退半步，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那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脸——陆明川，陆氏地产独子，去年因在拍卖会上豪掷千万买下无名画家作品而轰动社交圈。
"是自制的光敏树脂。"许晚下意识挡住操作面板，"商业机密。"
陆明川笑起来时，左耳的黑钻耳钉闪过冷光。他今天显然刻意打扮过，高定西装里搭着破洞T恤，像是要同时彰显"精英"和"叛逆"两种身份。
"有意思。"他抽出张黑卡放在展台上，"这个项目，我投了。"
卡片边缘的金线刺得许晚眯起眼。她听说过陆大少的做派——上周他刚把红酒泼在某位拒绝他邀约的女星礼服上。
"我们是学生竞赛作品，不接受投资。"许晚把卡片推回去，突然发现背面用金笔写着电话号码，"而且合作需要团队全体同意。"
"全体？"陆明川挑眉，"你那个在美国的小男友？"
林小雨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许晚这才注意到展厅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者，有人甚至举起手机在拍。她耳根发烫，不是出于羞涩，而是某种被冒犯的愤怒。
"陆少对建筑也有研究？"她故意指着模型某处，"那请评价下这个悬臂梁结构。"
陆明川的表情空白了一秒。这正是许晚预料中的反应——这些富二代永远分不清悬臂梁和悬索桥。
"我更擅长评价美人。"他突然俯身，古龙水气味扑面而来，"尤其是...有才华的美人。"
许晚后退时撞翻了工具盒。螺丝刀和镊子散落一地，在寂静的展厅里发出惊人声响。她蹲下去捡，正好看见陆明川锃亮的皮鞋尖碾过一枚齿轮零件。
"抱歉。"他毫无诚意地耸耸肩，"周末我有个游艇派对，不如..."
"她周末要改方案。"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周予森拎着行李站在逆光里，白衬衫皱得像抹布，显然刚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许晚的胃部突然抽紧。三个月没见，周予森瘦了不少，下颌线更加锋利，但眼睛依然清澈得像高中生。他走过来时，身上带着航空毯和薄荷糖的味道。
"这位是？"陆明川直起身，身高竟然与周予森不相上下。
"男朋友。"周予森微笑着握住许晚的手，力道却大得惊人，"兼项目合伙人。"
空气瞬间剑拔弩张。陆明川的黑卡还躺在展台上，像道不合时宜的伤口。许晚突然发现周予森的拇指正在她手心画圈——这是他焦虑时的小动作，表面上却笑得人畜无害。
"久仰陆少大名。"周予森用空着的手推了推眼镜，"去年您投资的滨海艺术中心，倾斜角度算错了3度，导致..."
陆明川的脸色变了。那个豆腐渣工程是陆氏近年最大丑闻，据说设计师被他逼得改了37稿。
"建筑是严谨的艺术。"周予森的音量刚好让周围人都听见，"就像追女生，太急功近利会适得其反。"
围观者中有人偷笑。陆明川慢慢拾起黑卡，突然转向许晚："你值得更好的合作伙伴。"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周予森磨破的袖口，"考虑清楚可以联系我。"
直到陆明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周予森的手才稍稍放松。许晚低头看去，自己手腕上已经浮现淡红色的指痕。
"弄疼你了？"周予森立刻松开手，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对不起，我..."
许晚摇摇头。她太熟悉这种切换——人前锋芒毕露，独处时又变回那个会为她带薄荷糖的少年。这种双面性曾经让她着迷，现在却莫名想起母亲的话："男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怎么提前回来了？"她转移话题，"不是说还有两周？"
周予森从背包里掏出个透明盒子："找到适合穹顶的导光材料了。"盒子里是某种奇特的晶体薄片，在灯光下折射出星芒般的光晕。
"哇哦！"林小雨挤过来，"这得多少钱？"
"不贵。"周予森含糊其辞，但许晚注意到他腕上的手表不见了——那只他爷爷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回宿舍的路上，周予森反常地沉默。他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固执地牵着许晚，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梧桐叶的影子在他们之间摇晃，像某种无声的计时器。
"陆明川的事..."许晚刚开口，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但许晚立刻认出那串嚣张的连号——陆明川的黑卡背面就印着这个。她正要挂断，周予森却按下了接听键。
"许小姐。"陆明川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考虑过我的提议吗？我刚和大赛评委之一吃过饭..."
周予森直接掐断电话，动作干脆得令人心惊。下一秒他却露出委屈的表情，额头抵在许晚肩上："我好累啊，飞机上一直睡不着..."
这个撒娇般的姿态让许晚心软了一瞬。她伸手揉他头发时，闻到淡淡的航空洗发水味道——他连这点细节都算计好了，知道她最吃这套。
"陆明川的事我不知道。"她轻声解释，"今天第一次见。"
周予森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湿漉漉的："我知道，我只是..."他声音低下去，"怕你被欺负。"
路灯突然亮起来，照亮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许晚想起高中时，周予森也是这样用"保护者"姿态赶走所有接近她的男生。当时觉得甜蜜，现在却品出一丝控制欲。
"我不是瓷娃娃。"她试图抽回手，"你不在的三个月，我过得很好。"
周予森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松开手指，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包装纸已经揉皱，像某种无言的道歉。
"给你带了礼物。"他转移话题，从行李箱夹层取出个丝绒盒子，"康奈尔建筑系的纪念品。"
盒子里是枚黄铜书签，顶端悬着小小的星座吊坠。许晚翻到背面，刻着"To XW, the star of my sky"。
"谢谢。"她摩挲着刻字，"很贵吧？"
周予森笑着摇头，但许晚注意到他行李箱里少了好几件名牌衬衫。这种隐形的自我牺牲曾让她感动，现在却莫名感到压力——仿佛每份礼物都是条无形的锁链。
宿舍楼下，周予森突然拉住她："明天开始，我每天来接你去工作室。"
不是询问，是通知。许晚想起陆明川居高临下的黑卡，突然发现这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男人，骨子里都带着相似的霸道。
"明天我和林小雨约好了。"她轻声说，"后天吧。"
周予森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笑容："好，听你的。"他俯身吻她额头，嘴唇凉得像夜露，"晚安，我的星星。"
这个称呼让许晚心头刺痛。大一时她觉得浪漫，现在却像某种所有权声明。上楼时，她透过走廊窗户看见周予森还站在原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剑。
宿舍桌上躺着个烫金信封。许晚拆开后倒出一张游艇派对邀请函，落款是龙飞凤舞的"陆明川"。背面用金笔写着：【带你的模型来，评委王教授会在场】。
手机震动，周予森发来消息：【到家了，想你】。紧接着是第二条：【别理陆明川，他去年骚扰女助理的官司还没打完】。
许晚盯着两条并排的消息，突然觉得疲惫。她把邀请函塞进抽屉，下面压着陆明川的黑卡——不知何时被塞进了她口袋。
窗外，月亮被云层吞没。许晚摸出那颗没拆的薄荷糖，糖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想起小时候玩过的磁铁游戏：同极相斥，异极相吸。而她现在，像块被两股相反力量拉扯的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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