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灯光在凌晨三点依然亮着。许晚盯着电脑屏幕，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周予森发来的《记忆之城》修改建议足足有二十七条批注，最后一条红字刺眼地标注着："情感表达过于直白，建议克制"。
手机震动，是陆明川的第五通未接来电。前四条语音留言她都没听，但最新消息的缩略文字跳出来：【我在你宿舍楼下，关于你妈妈的药有重要发现】。
许晚的指尖顿住了。自从母亲住院，那些被调包的抗抑郁药始终是谜。窗外又开始下雨，雨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周予森昨天转身离开时她没掉下的眼泪——他们为"情感表达"大吵一架，他坚持专业评审会讨厌煽情，而她摔门而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和你父亲一样冷酷。"
凌晨的校园空无一人。陆明川的迈巴赫停在女生宿舍旁的银杏树下，车窗降下时飘出肖邦的《雨滴前奏曲》。他今天反常地没穿西装，灰色高领毛衣让他看起来几乎像个学者。
"查到了。"他递来平板电脑，界面显示某制药公司的内部邮件，"你妈妈的药被添加了致幻成分，签字批准的是周予森导师的妻子。"
许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周爷爷确实提过，周予森留学时寄住在导师家，而那位建筑系教授的妻子正是药理学家。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陆明川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有不符合他身份的薄茧："因为我真的喜欢你。"他的古龙水混着雨水的味道涌过来，"以前那些逢场作戏...那都不是真的。"
车后座放着束蓝紫色罂粟花，在雨夜里妖冶地绽放。许晚想起上周学术会议上，陆明川是如何精准指出她模型的光影问题——那一刻他眼里的热切，与现在如出一辙。
"周予森没告诉你吗？"陆明川轻抚她发抖的手指，"他父亲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骗走你妈妈的设计图..."
宿舍楼的门禁突然嘀嘀作响。许晚转头看见周予森站在玻璃门内，他手里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显然是来送姜茶的。隔着雨幕，他苍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身体像幅褪色的水彩画。
"精彩。"陆明川低笑，"高烧39度还来演深情。"他故意提高音量，"晚晚，要请他一起看证据吗？"
周予森转身的瞬间，许晚看见他后颈的医用胶布——那是上周陪她熬夜做模型时，他偷偷去诊所打点滴留下的。某种尖锐的疼痛从胸腔炸开，她猛地推开车门冲进雨里。
"许晚！"陆明川在身后喊，"明天哈佛设计学院的面试，我八点来接你！"
宿舍走廊的声控灯次第亮起。许晚在楼梯转角追上周予森，抓住他衣袖时摸到一手滚烫——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你导师妻子是不是药理学家？"她直接问道。
周予森剧烈咳嗽起来，喉结上的小痣随着吞咽上下滚动："艾玛阿姨？她去年就退休回英国了..."他转身时保温杯碰到栏杆，姜茶洒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冒着热气的屏障，"你怀疑我？"
许晚的手机突然响起邮件提示音。哈佛设计学院的标志在屏幕上闪烁，正文写着"鉴于许丽华女士的学术成就，特邀您参加特别招生面试"。发信人落款是陆明川父亲的名字。
"明天别去。"周予森声音沙哑，"陆家控制着面试委员会..."
"就像你控制着我的设计稿？"许晚脱口而出，"二十七处修改，连我写给我妈妈的话都要删掉？"
周予森的眼睛在发烧中亮得惊人："那些评委都是老派权威，他们——"
"够了！"许晚打断他，"你和你父亲一样，觉得感情是多余的瑕疵对吧？"她摸出钥匙卡刷开宿舍门，"陆明川至少承认他想要我。"
门关上的巨响震亮了整层楼的应急灯。许晚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听到门外周予森的脚步声迟迟未动，最终伴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渐渐远去。
清晨六点，林小雨摇醒浅眠的许晚："楼下那俩男的怎么回事？"她拉开窗帘，晨曦中可见周予森坐在花坛边咳嗽，而陆明川的迈巴赫已经停在宿舍区入口。
许晚的视线黏在周予森身上。他脚边扔着七八个用过的退烧贴，手里却还捧着重新灌满的保温杯。当陆明川下车走向他时，两人说了什么，周予森突然笑起来，那笑容让许晚想起父亲离家前夜的表情。
"他们说了什么？"许晚抓紧窗帘。
林小雨皱眉："白衬衫那个说'你爸当年也这么自以为是'，然后迈巴赫男回了句..."她突然噤声。
"告诉我！"
"...他说'你妈妈吃的药，是你爸亲手调的配方'。"
许晚冲下楼时，周予森已经不见踪影。陆明川倚着车门微笑："睡得好吗？"他递来冰美式，"我刚知道个有趣的事——周予森每年都去精神病院看望你爸爸。"
这句话像刀扎进许晚肋骨。父亲在精神病院的事她从未告诉周予森，连母亲都不知道他定期去探望。
"不可能..."
"他书桌抽屉里有就诊记录。"陆明川打开手机相册，"看，去年圣诞节拍的。"
照片上周予森确实站在精神病院走廊，手里拿着探视登记表。许晚的指尖发冷——父亲病房窗台上的圣诞贺卡，落款总是"小天使"，她一直以为是护士写的。
"为什么调查这些？"
陆明川突然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因为我父亲做过同样的事。"他指向照片角落，有个模糊的老人身影，"当年他派人监视你父亲，导致病情恶化..."
晨雾渐渐散去。许晚望着周予森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他总在圣诞节失踪几小时，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些她以为是被他随手扔掉的贺卡，原来都整齐收在他抽屉深处的铁盒里。
"面试我不去了。"她转身往回走，"我要去找周予森。"
陆明川抓住她手腕："想想你妈妈！哈佛是她未完成的梦..."他声音突然放软，"我只是不想看你重蹈她的覆辙。"
许晚甩开他的手。宿舍楼前的樱花树上，不知被谁系了条蓝丝带，在风中飘得像道未愈合的伤口——那是周予森的习惯，每次吵架后他都会留下标记，等她愿意和好时扯下丝带。
丝带在指尖冰凉柔滑。许晚想起周予森修改建议的最后一行小字："情感不是瑕疵，但评委会把它当弱点攻击。如果你坚持保留，我会让全世界看到它的美。"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笛声。许晚突然跑起来，蓝丝带在身后飞舞如幡。她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周予森每次高烧都会躲进建筑系顶楼的废弃画室，那里有全市唯一能看到精神病院楼顶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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