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系顶楼的铁门锁芯生了锈。许晚用发卡撬了三次才打开,指尖沾满暗红色铁锈,像干涸的血迹。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灰尘的味道,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周予森不在。
画架间挂着未完成的建筑草图,其中一张被单独钉在中央——那是《记忆之城》的早期构想,角落里用红笔画了个极小的心形。许晚的指尖触碰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标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刚走。"看门人老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探视登记本,"每年今天他都来,从四点待到日出。"
许晚这才注意到墙上的日历。12月24日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L病房403"。她突然想起陆明川手机里的照片,周予森手里拿的正是这本登记簿。
"他去哪儿了?"
老张递来一张车票:"赶最后一班去苏州的火车。"票根背面有行小字:【别相信陆家给的任何证据】。
画室北窗正对精神病院楼顶。许晚推开积灰的窗框,发现窗台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正字——每个圣诞节标记一道。最早的是七年前,那时她刚上大一,还不认识周予森。
墙角堆着几个素描本。许晚翻开最上面那本,第一页就让她呼吸停滞——画中是十五岁的自己,穿着高中校服在图书馆角落看书。日期显示是2014年,远早于他们"初次相遇"的大学开学典礼。
手机突然震动。林小雨发来哈佛面试现场的照片:陆明川正与评委们谈笑风生,背景里《记忆之城》的模型被摆在展示台中央。紧接着是条语音:"他擅自把你的模型送过去了!评委说创意很棒但..."
后半句淹没在电流杂音里。许晚拨回去,却听到林小雨压低的声音:"陆明川把你妈妈的设计图混在模型里提交了!现在评委们都在议论抄袭..."
画册从许晚膝头滑落。散开的纸页间露出更多画面:穿病号服的中年男人在教周予森折纸飞机,窗外飘着雪;同一个男人蜷缩在墙角,地上散落着撕碎的蓝丝带。最后一张素描的日期是去年圣诞,画面里多了个细节——病人手腕上的表,正是许晚父亲离家时戴的那款。
老张在门口咳嗽:"周同学留了东西给你。"他递来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叠发黄的病历复印件。最上方写着"许志华(患者L403)病情记录",主治医师签名处赫然是周予森父亲的名字。
"他父亲...是我爸的主治医生?"
"不止。"老张指向病历末页,"看用药记录。"
阿米替林、奥氮平...最后一行被红笔圈出:"试验用药X-17,批准人:陆XX"。许晚想起母亲药瓶上被刮花的标签,胃部突然绞痛——陆明川父亲的名字就签在违规试用药物的批准栏上。
信封底层还有张照片。年轻的周父与许父站在某栋彩虹色建筑前握手,两人胸前都别着"新锐建筑师大赛"的参赛证。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9年5月,恰好在许父"精神失常"前三个月。
许晚的手机又亮起来。这次是医院来电:"许小姐,您母亲刚才情绪激动,一直说要见周医生..."
"哪个周医生?"
"她说...周予森父亲。"
暮色笼罩画室时,许晚在最后一个画架后发现了个上锁的铁盒。锁是老式密码款,她下意识输入父亲离家那天的日期——1214。盒盖弹开的瞬间,一叠蓝丝带滑落出来,每条上都写着不同的句子:
【今天她吃了三颗草莓】
【素描课她画了向日葵】
【她在图书馆哭了,我不敢问为什么】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处方笺。周予森父亲的笔迹写着:"X-17会导致幻觉和记忆紊乱,必须立即停用。陆氏制药施压要求继续临床试验,许志华是第七个受害者。"
窗外的路灯突然亮起。许晚借着光线发现铁盒内壁刻着行小字:【她父亲保护了真相,代价是记忆。现在轮到我了。】
火车站的时钟指向七点。许晚攥着那张去苏州的车票冲下楼梯时,撞见了捧着保温杯的周予森。他脸色惨白,西装外套里露出病号服的衣领,右手还贴着输液后的止血胶布。
"你...没上火车?"
"半路被护士叫回来。"他咳嗽着递来保温杯,"你妈妈突然清醒了,说要见我们两个。"
杯子里不是姜茶,而是浮着蓝丝带的温水。许晚想起父亲病房里永远温热的杯子,突然明白了那些匿名出现的蓝丝带意味着什么。
"七年..."她声音发抖,"你去看我爸爸七年?"
周予森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灰尘,这个动作让他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和陈旧画稿上一模一样的正字刻痕:"其实更久。"他轻声说,"高中时我偷看过你放学,那时候你总是一个人走很长的路。"
站台广播开始播报末班车信息。周予森突然单膝跪地,从保温杯里捞出一条崭新的蓝丝带:"这次可以写'我们一起去见爸爸'吗?"
许晚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远处传来汽笛声,夜班火车正驶入站台,车灯照亮周予森无名指上那道戒痕——那是他们用易拉罐环互相刻下的印记,比任何誓言都早,比所有谎言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