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校园裹成毛玻璃。许晚盯着宿舍窗台上的向日葵，它耷拉着的花盘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这盆是陆明川送的基因编辑品种，本该永远灿烂，此刻却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出几分颓丧。
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信息简短冰冷：【复诊改期了】。没有解释，就像三周前突然取消的家庭日。许晚用指甲刮擦着药盒边缘，那里有她昨晚失眠时刻下的螺旋纹路。
"晚晚！"林小雨的闺蜜在楼下喊，"彩排要迟到了！"
许晚把药盒扔进抽屉。抽屉深处躺着周予森送的棱镜挂件，此刻也蒙了层灰。
礼堂舞台空荡荡的。许晚机械地调试着光谱琴，琴弦突然断裂，在她虎口划出道细痕。血珠渗出来时，她莫名想起林小雨被带走前歇斯底里的那句话："你凭什么能被所有人爱？"
"需要创可贴吗？"
周予森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他们共用的工具盒。他今天换了新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比往常暗淡。许晚摇头，血珠滴在琴键上，像颗小小的红色音符。
"你弹一段吧。"她突然说，"《月光》第三乐章。"
周予森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最终只弹出几个零散的音符。"...改天。"他轻声说，喉结动了动，"今天嗓子疼。"
谎言。许晚看得出他眼里的躲闪。自从琴房那晚后，某种微妙的距离感横亘在他们之间，像隔着毛玻璃触碰阳光，看得见温度却感受不到灼热。
陆明川的出场总是伴随着引擎轰鸣。他今天抱着巨大的向日葵花束闯进礼堂，花瓣上还沾着水珠。"M的新实验品！"他把花塞给许晚，"阴天也能开。"
向日葵的香气过于浓烈，许晚打了个喷嚏。陆明川突然凑近："不开心？"他指尖点了点她眉心，"这里，皱得像被揉过的乐谱。"
周予森调试棱镜的手顿住了。许晚看见他指节发白，像是要把金属框捏碎。这种微妙的火药味持续到午休，当陆明川第三次"不小心"碰倒周予森的工具箱时，许晚终于摔了谱架。
"够了！"金属架砸在地上的回声在礼堂回荡，"你们能不能——"
她哽住了。所有视线突然聚焦过来，像聚光灯下的标本。许晚转身冲出礼堂，白球鞋踩碎一地阳光碎片。
美术楼天台的门锁生了锈。许晚用尽全力撞开时，周予森的饼干盒还在老地方，但里面多了包草莓味软糖——她高中时最爱的牌子。糖纸皱巴巴的，像是被攥在手里很久才放进去。
"就知道你在这。"
陆明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没穿标志性的白西装，普通卫衣牛仔裤像个大学生。许晚注意到他左手缠着绷带——上周他说是赛车擦伤，但边缘隐约透着药渍。
"给。"他递来罐热可可，标签被故意撕掉了，"无咖啡因配方。"
许晚抿了一口，甜得发腻。陆明川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听着，我不擅长安慰人。"他指尖敲着易拉罐，"但周予森那傻子昨晚在琴房练到凌晨三点，就为弹好你喜欢的曲子。"
远处传来《月光》的琴声，磕磕绊绊地弹到第三乐章就断了。陆明川翻了个白眼："看吧，又开始了。"
许晚的眼泪突然砸在饼干盒上。陆明川手忙脚乱掏手帕，却摸出张皱巴巴的琴谱——是《晴雨日记》的伴奏谱，周予森用红笔标满了注释：【此处许晚喜欢加快节奏】、【这里她会笑】。
"啧。"陆明川把谱子塞给她，"你们俩真是..."
夕阳突然穿透云层。那盆被遗忘的向日葵在光线下舒展花瓣，而断断续续的琴声不知何时变得流畅起来。许晚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天台门口——周予森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断弦的光谱琴。
三人沉默地对视片刻。陆明川突然站起来："我恨透了当传声筒。"他抓起向日葵塞给周予森，"给你五分钟。"
暮色渐浓时，周予森终于走到许晚身边。他放下琴，从口袋里掏出条银弦手链——和许晚正在偷偷编的那条一模一样。
"校庆快乐。"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虽然还有三天。"
手链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许晚想起抽屉里未完成的那个，突然明白为什么最近光谱琴的弦总莫名其妙断裂。某种温暖的情绪漫上来，像退潮后重新涨起的海水。
"《月光》第三乐章，"她擦掉眼泪，"下次弹给我听？"
周予森点头时，向日葵的花粉落在他肩头。陆明川在楼梯口大声咳嗽："腻歪够没？评委要来预审节目了！"
夜风掀起乐谱一角。许晚看到周予森在最后一页写的小字：【给总在雨天弄丢伞的女孩：这次我带了更大的伞】。
礼堂的灯突然全亮起来。《光与少年》的彩排正式开始前，许晚把药盒扔进了垃圾桶。抗抑郁药和软糖包装纸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像某个旧时代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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