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的柴油味混着猪粪的酸臭灌进鼻腔时，许晚数到第三十七次颠簸。她的手腕被麻绳磨出了血，阿秀靠在她肩上，校服后背渗出的血迹已经发褐。
"看什么看！"王翠花转身一耳光甩在许晚脸上，"大学生了不起？"她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垢在许晚眼前晃悠，"等明天村长儿子来验货..."
车斗里堆着的饲料袋蹭着许晚的小腿，爬满蚂蚁。她盯着远处山坡上歪斜的坟头——那是外公的，小时候阿秀总说坟包里藏着会讲故事的妖怪。
老宅比记忆中更破败。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发霉的喜糖，墙上"囍"字褪成了粉白色。许晚被推进西厢房时，看见窗棂上新钉的木条，月光被割成一条条的，像监狱栅栏。
"姐..."阿秀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猫，"你脚踝..."
铁链的寒意钻进骨髓。许晚低头看拴在自己右脚上的锈铁环，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被束缚的试验兔。王翠花在门外和谁通电话："...处子膜加两万...大学生再加三万..."
阿秀突然剧烈发抖。她掰开许晚掌心，塞进个硬物——是半颗融化后又凝固的薄荷糖，糖纸上用血画了朵云。
"柴刀..."她贴着许晚耳朵说，"藏在灶王爷像后面..."
月光移到墙上的身高刻痕。许晚看见最新那道标着【森17岁】，下面歪歪扭扭写着【晚永远长不高】。那是周予森高中暑假来乡下找她时刻的，当时他们偷喝米酒醉倒在稻草堆里。
远处传来摩托车轰鸣。阿秀突然抓住许晚的手："是周学长！"她的指甲掐进许晚掌心的伤口，"我直播时...发了定位..."
王翠花的叫骂声由远及近。许晚迅速把薄荷糖塞进鞋垫，铁链哗啦作响。门被踹开时，她闻到了村长儿子身上的槟榔味。
"大学生就是水灵。"那只戴金戒指的手捏住许晚下巴，"听说你妈也是个疯的？"他的拇指蹭过许晚嘴唇，"疯点好，够劲..."
阿秀像头小兽般撞上去。男人吃痛松手，反手把她掼到墙上。相框砸落在地，玻璃碎片里是许晚父亲抱着两个小女孩的照片——阿秀坐在肩上，许晚拽着衣角。
"贱骨头！"王翠花抄起扫把往阿秀头上砸，"金主也敢得罪！"
许晚扑过去时铁链绷到极限。她抓住相框碎片划向王翠花小腿，女人嚎叫着后退。混乱中有人踢翻了煤油灯，火苗顺着稻草窜上窗帘。
"着火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浓烟里许晚摸索着解铁链。阿秀突然从背后抱住她，往她手里塞了把钥匙——沾着猪油和泥土，是王翠花常年挂在裤腰的那把。
铁链落地声被淹没在救火声里。她们猫腰溜到后院时，阿秀突然拽住许晚："等等！"她钻进猪圈，从食槽下掏出个铁盒，"不能丢下这个..."
火势已经蔓延到堂屋。借着火光许晚看见铁盒里是那本被撕碎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父亲抱着婴儿阿秀，背后写着【给小秀的礼物】。
"爸他..."许晚的嗓子被烟呛得生疼。
"舅舅每年都偷偷来看我。"阿秀把照片贴在心口，"给我带书..."
后山的松涛声掩盖了她们的脚步声。阿秀带着许晚钻进水渠，冰凉的渠水浸透校服。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声，还有周予森用方言喊"救火"的嗓音。
"周学长真聪明..."阿秀牙齿打颤，"知道要装成本地人..."
渠水突然变深。许晚抓住岸边的树根，摸到上面系着的蓝布条——是小时候她和阿秀做的路标。布条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出"安全屋"三个字。
半山腰的守林人小屋塌了一半。阿秀熟练地撬开地板，掏出个塑料袋："我藏的..."里面是半包饼干和山寨手机，电量只剩7%。
手机亮起的蓝光里，许晚看见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全是周予森的。最新短信写着：【坚持住，无人机已锁定位置】。
"姐..."阿秀突然指着山下。
老宅的火已经被扑灭，但村口亮起一串车灯。摩托车的前照灯像探照灯般扫过山坡，有人拿着喇叭喊话："...主动回来不追究..."
阿秀的手突然紧握许晚的手指。她们额头相抵，像小时候玩"传心术"游戏那样。许晚闻到血腥味混着薄荷糖的气息，听见山风送来周予森吹过的口哨调——是他们五岁时的暗号。
"数到三。"许晚把铁盒塞进内衣，"往北坡跑。"
阿秀点点头，缺了门牙的笑容在月光下像个豁口。她摸出那颗带血的薄荷糖，掰成两半。
"一人一半。"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明天..."
山下的引擎声突然逼近。许晚把阿秀推进灌木丛，自己往反方向跑去。铁盒贴着心口发烫，里面那张照片的背面，她刚才借着月光看清了父亲写的小字：【X-17抗体携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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