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一丝草莓香。许晚推开315病房门时，晨光正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阿秀的被子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插着几支向日葵——是周予森昨天半夜从医院花坛"借"来的。
"姐！"阿秀的声音比昨天清亮许多，正举着平板电脑看网课，手背上的留置针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能吃苹果吗？"
许晚瞥了眼垃圾桶里的苹果核——已经三个了。她伸手探了探阿秀的额头，温度正常，但锁骨下那些淡蓝色血管纹路依然清晰可见。
"慢点吃。"许晚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医生说你血液里的抗体..."
"像漫威超级英雄对不对？"阿秀眼睛亮晶晶的，缺了门牙的发音漏着风，"周学长说我的血在紫外线下会发光！"她突然压低声音，"昨晚我偷偷试了..."
许晚的苹果刀停在半空。晨光中，她看见阿秀掀起的病号服下摆，腹部皮肤上浮现着微弱的荧光数字——3.18，和父亲研究日志里记载的频率一模一样。
病房门被轻轻叩响。周予森端着餐盘进来，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贴着的输液留置针。
"偷跑。"许晚眯起眼睛。周予森昨天抽了400cc血给阿秀配药，护士明明嘱咐他卧床休息。
"实验室的小白鼠饿了。"周予森放下餐盘，上面摆着三碗燕麦粥，其中一碗用草莓酱画了笑脸，"顺便..."他的耳尖微微发红，"路过食堂。"
阿秀噗嗤笑出声，燕麦粒粘在嘴角。她突然指着周予森的手腕："学长！你戴了我编的手链！"
那是一条歪歪扭扭的蓝色幸运绳，中间串着颗塑料小星星。周予森推了推眼镜："紫外线检测仪显示它有特殊荧光反应..."
"我在星星里藏了纸条！"阿秀得意地眨眼，突然咳嗽起来。许晚连忙扶住她，摸到后背凸起的肩胛骨——这丫头住院一周又瘦了。
咳嗽平息后，阿秀从枕头下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姐，帮我看看这道题。"本子上是建筑力学计算题，她画的受力分析图旁边，小人儿举着牌子：【许晚姐姐后援会】。
许晚的鼻尖突然发酸。她接过笔记本，发现阿秀的解题步骤已经写到第三步，只是最后代错了公式。阳光在纸面上跳跃，那些数字和线条渐渐模糊成父亲实验室里的演算稿。
"这里。"她指着某处，"弯矩计算要考虑..."
阿秀突然凑近，头发蹭着许晚的下巴，有股阳光晒过的味道："姐，你身上有舅舅的钢笔水味。"
许晚僵住了。今早她确实用了父亲留下的钢笔填表格，那支总是漏墨的老式英雄牌。
"我小时候，"阿秀的指尖在作业本上画圈，"舅舅每次来都带钢笔水，说晚晚最喜欢这个味道。"她突然翻开本子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许晚父亲抱着两个小女孩站在山坡上，背后是绚丽的晚霞。
照片边缘整齐的剪切口，正好能拼上许晚钱包里那张残缺的全家福。阳光突然变得太刺眼，许晚眨了眨眼，一滴泪砸在阿秀的手背上。
"对不起..."阿秀慌忙去擦，"我不该..."
周予森适时地递来一杯温水。他手腕上的蓝色幸运绳在光线中微微发亮，塑料星星折射出七彩光斑。许晚注意到他无名指内侧有道新伤口——肯定是熬夜做实验时被仪器划的。
"今天要做全身扫描。"周予森把检查单折成纸飞机，轻轻抛给阿秀，"像宇航员那种。"
阿秀接住纸飞机，拆开后惊讶地瞪大眼睛："3D血管成像？"她指着检查项目，"这个能看见我发光的血吗？"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许晚拉开窗帘，楼下小花园里，几个小病人正在玩泡泡机。阳光穿过飞舞的肥皂泡，在病房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彩虹。
"想去吗？"许晚问。
阿秀咬着嘴唇看输液架。周予森已经行动起来，他调整好轮椅高度，又从背包里掏出顶渔夫帽："紫外线防护。"帽檐上别着枚小小的建筑系徽章。
护士来拔针时，阿秀突然问："我的血...真的能帮到姐姐吗？"她盯着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抽多少都行。"
许晚的手抖了一下。她想起昨晚主治医生的话：【阿秀的抗体浓度是普通携带者的17倍，但每次抽血都会引发剧烈咳嗽...】
"暂时不用。"周予森抢先回答，他正用棉签按住阿秀的出血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精密仪器，"我们先做非侵入性..."
"骗子。"阿秀突然用方言小声说，却笑着举起手臂，"昨天我听见你和医生说话了。"她转向许晚，"姐，等我好了，我们一起研究舅舅的笔记好不好？"
电梯镜面映出三个人的身影。许晚推着轮椅，看见阿秀在偷偷用手机拍反射的他们；周予森提着输液袋，眼镜片上反着光，但嘴角微微上扬。
花园里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阿秀仰头看泡泡在蓝天里飞舞，突然说："像不像舅舅实验室的悬浮液？"她比划着，"就是那个会发光的..."
许晚和周予森交换了个眼神。父亲确实研究过光敏悬浮液，但那本笔记锁在研究所保险柜里。阿秀不可能见过。
"你记得爸爸实验室的样子？"许晚蹲下来平视阿秀。
"嗯！"阿秀点头，缺了门牙的笑容像个逗号，"舅舅抱我看过显微镜，里面有会跳舞的光点。"她突然压低声音，"他还说...这是给晚晚的礼物。"
周予森的平板电脑突然响起提示音。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陆明川刚入侵医院系统。"他把屏幕转向她们，上面是张X光片——阿秀的肺部影像中，隐约可见极细的蓝色光点排列成音符状。
"这是...？"
"《月光》第47小节。"许晚声音发紧。那些光点的排列，和父亲最后那页研究日志上的手稿完全一致。
阿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蓝色荧光。许晚慌忙去按呼叫铃，却被阿秀抓住手腕："姐...别怕..."她摊开掌心，蓝光在阳光下渐渐消退，"就像泡泡...破了就没了..."
护士们推着急救车赶来时，许晚看见阿秀偷偷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周予森手心——是那颗融化的薄荷糖，糖纸上用血画着朵云。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急救车金属扶手上跳动。许晚攥着阿秀冰凉的手指，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光永远不会消失，它只是换种形式存在。】
ICU的玻璃窗外，周予森正对着手机说什么，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腕上的蓝色幸运绳在无影灯下泛着微光，塑料星星里藏着的纸条露出一角——许晚认出那是阿秀歪歪扭扭的字迹：【如果我不在了，请让姐姐继续微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