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蓝莓酱浸透云层时，许晚的凉鞋尖正踢着一颗鹅卵石。江水在脚下碎成千万片金箔，对岸的霓虹灯牌刚刚亮起，倒影被波浪揉皱成印象派的色块。
"阿秀发的定位是这里？"周予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鲜的蚊子包。他手里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两罐气泡水叮当作响。
许晚接过冰镇蜜桃味的，指尖蹭到他手背的血管纹路："说是发现重大线索..."她指向不远处沙滩上画着的巨大箭头，旁边还潦草地写着【DNA→】。
周予森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最后一线夕阳："上周的涨潮线。"他蹲下来测量沙粒湿度，"阿秀用海水里的荧光浮游生物画的，至少留了五小时。"
晚风掀起许晚的裙摆。她看着周予森专注的侧脸，想起大三那年他也是这样蹲在实验室门口，计算她打翻的草莓奶昔渗透进地砖的深度。
"所以..."许晚用脚尖抹平一片沙，"你昨晚说的终身导航..."
周予森手里的碳酸饮料突然喷出气泡。他手忙脚乱地擦拭，水珠溅到许晚小腿上，凉得她轻呼一声。
"抱歉！"周予森掏出手帕——还是大学时她绣了歪扭字母的那块。弯腰帮她擦拭时，后颈的牙印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许晚突然按住他手腕："周予森。"江水声突然变得很响，"为什么是草莓味的？"
"什么？"
"沐浴露。"许晚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腕骨，"你明明最讨厌甜腻的味道。"
周予森的喉结在暮光中滚动。他摘下手表放在礁石上，表盘朝上——内置的心率监测正在缓慢攀升。"因为..."他声音比江水还轻，"大二你发烧那晚，说胡话想要草莓园的味道。"
记忆突然击中许晚。那个被高烧模糊的深夜，她拽着周予森的衣角嘟囔"想吃奶奶家的草莓"，而少年连夜跑遍便利店，最终只找到草莓味沐浴露。
"你当时说..."
"说实验室不能用气味干扰项。"周予森接上她的话，嘴角微微扬起，"骗你的。真实原因是..."他忽然从沙堆里挖出个玻璃瓶，"怕你闻出来我在偷偷用。"
瓶子里装着深蓝色细砂，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许晚认出这是他们家乡河滩特有的磁铁矿砂，小时候常用来做星空瓶。
"去年地质考察带回来的。"周予森旋开瓶盖，"理论上每粒砂都含有..."他的科普被许晚突然的拥抱打断。
江风掠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带着水腥气和远处烧烤摊的烟火味。许晚的额头抵着他肩膀，听见他胸腔里那台"离心机"又开始了高速运转。
"周予森。"她声音闷在他衬衫里，"你心跳好吵。"
"嗯。"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发梢，"从五岁起就这样。"
对岸的摩天轮亮起灯。许晚突然发现沙地上的DNA箭头指向正北方，而那里——江堤护栏的第七根柱子旁，靠着辆熟悉的改装轮椅。
"阿秀的监视器。"周予森叹气，从轮椅扶手里取出个GoPro，"还贴了便签：【继续啊别停】。"
许晚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栖息在礁石上的白鹭。周予森突然牵住她的手，指腹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温暖干燥得像晒过的棉被。
"涨潮前还有四十分钟。"他指向延伸入江的栈桥，"要走走吗？"
木栈桥在脚下微微晃动。周予森始终走在靠江的一侧，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胛骨的轮廓。许晚想起大三解剖课，他就是这样站在标本前，用最冷静的语气讲解心脏结构，耳尖却红得能滴血。
"许晚。"走到第三十七块木板时，周予森突然停下，"看。"
江水在此处转弯，形成小小的漩涡。月光照在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银光，像谁撒了一把星星的碎片。
"像不像你父亲实验室的..."周予森话没说完，许晚已经踮起脚尖。
这个吻带着蜜桃气泡水的甜味。周予森的眼镜框冰凉地贴着她脸颊，而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软，微微颤抖着回应。远处轮渡的汽笛声、岸边烧烤摊的喧闹、甚至江水拍打栈桥的声响，全都退化成模糊的背景音。
"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样子。"分开时许晚气喘吁吁地说，"阿秀肯定在监控里尖叫了。"
周予森摘下起雾的眼镜，睫毛湿漉漉的。他手腕上的心率监测已经突破130，却在某个瞬间突然归零——手表不知何时浸了水，屏幕闪烁两下，彻底黑了。
"坏了也好。"许晚把脸埋在他肩窝，"反正我能听见。"
她的掌心贴在他胸口，那里正传来稳定而响亮的跳动，像少年时代隔着琴房墙壁听见的、为她一个人演奏的《月光》。
潮水漫上栈桥时，周予森背起她往回走。许晚数着他后颈的痣，突然发现那不是痣——是个极小的纹身，数字【3.18】藏在发际线边缘。
"什么时候纹的？"
"你消失的那三年。"周予森的声音混着江风传来，"怕忘记最重要的频率。"
路灯突然次第亮起。阿秀的轮椅边多了个熟悉的身影——程屿白正弯腰调试什么设备，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抬头看见他们，举起手中的光谱仪晃了晃，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周予森的手臂突然收紧。许晚捏了捏他手指："回家？"这个词自然而然地滑出舌尖，像颗熟透的草莓坠入奶油。
"嗯。"周予森调整了下背她的姿势，"明天阿秀的检查报告..."
"后天再想。"许晚咬了下他耳垂，"现在我是醉的。"
江岸线上，两人的影子融合成一个长长的剪影。而更远处，夜航的船只正驶向灯火通明的码头，如同所有迷途的星光，终将找到归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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