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戴高乐机场，许晚的帆布鞋踩在花纹地砖上发出轻响。周予森走在她前面两步，左手拖着两人的行李箱，右手不断调整着肩上的相机带——那台老式胶片机是他大学时用奖学金买的，镜头盖上有道明显的划痕。
"电梯在维修。"周予森突然停住，望着前方螺旋上升的十二级大理石台阶。许晚看见他后颈的肌肉绷紧了，这是他要开始计算风险时的习惯动作。果然，他立刻放下行李箱，从口袋里掏出便携式坡度仪。
"坡度32度，台阶高度不均，误差范围..."他的嘀咕被许晚的笑声打断。她直接抢过行李箱，单手提起自己鹅黄色的裙摆，三两步跳上了台阶顶端。
"周医生，"她转身俯视着他，晨光为她的发梢镀上金边，"度蜜月第一条：不准测量所有坡度。"
巴黎的空气里飘着咖啡和可颂的香气。他们预订的小公寓在拉丁区一栋老式建筑的四层，没有电梯。周予森坚持要把两个行李箱分开搬运，每次只提一个，另一只手始终空着准备扶栏杆——这个习惯来自他无数次夜班后疲惫地下楼梯时差点摔倒的经历。
"看！"许晚推开木框窗户，铁艺阳台外正对着先贤祠的圆顶。周予森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相机镜头越过她耳畔"咔嚓"一声。许晚知道，取景框里一定还有她飞扬的发丝和窗台上那盆天竺葵的影子。
他们花了整个上午在附近闲逛。周予森的衬衫口袋里插着本迷你法语手册，每走五十步就要确认一次方向。在第五次停下查地图时，许晚直接抽走手册，塞给他一个刚出炉的可颂。
"迷路也是旅行的一部分。"她咬着自己那份可颂的尖角，糖粒粘在唇角。周予森条件反射地伸手想擦，却在半空停住，转而用拇指抹过自己的嘴唇示意。阳光穿过栗树叶的间隙，在他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午后他们误入一家古董医疗器械店。周予森站在玻璃柜前久久不动，眼睛盯着某把19世纪的截肢锯。店主是位白发老人，突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医生？"周予森惊讶地点头，老人便笑着打开柜门，取出一套1920年代的产科器械让他把玩。
"他说你拿镊子的姿势像在拿小提琴琴弓。"许晚翻译着老人的话，看周予森耳尖慢慢变红。离开时，老人送他们一枚生锈的听诊器头，周予森像收到珍宝般小心地包进手帕，放进贴近心口的衬衫口袋。
傍晚的塞纳河游船上，周予森坚持要坐在靠栏杆的位置，用身体为许晚挡住河风。当埃菲尔铁塔突然亮灯的瞬间，许晚感觉肩头一沉——周予森睡着了，额头抵着她的肩膀，相机还松松地挂在脖子上。他的呼吸平稳而温暖，睫毛在眼下投下疲倦的弧线。许晚轻轻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突然发现他右手无名指的婚戒内侧贴着张小纸条：【如遇紧急情况请联系我的妻子，她说法语】后面跟着她的电话号码。
晚餐是在小巷里的家庭餐馆吃的。周予森用蹩脚的法语点菜，把"escargot"(蜗牛)说成了"scalpel"(手术刀)，惹得老板娘大笑。最后上来的却是两份完美的牛排配薯条——原来他早就画好菜单示意图存在手机里。
回公寓的路上飘起细雨。周予森脱下衬衫给许晚挡雨，自己只穿着白色背心。路灯下，许晚看清了他手臂上那些平时被白大褂遮盖的细小疤痕——有手术器械划伤的，有实验室化学试剂灼伤的，还有一道是去年帮她组装书架时被木刺刮的。
"等等。"周予森突然在某个路口停下，从路边自动售货机买了把透明雨伞。撑开的伞面上印着巴黎地铁线路图，他仔细调整角度，确保许晚完全在伞的遮蔽下，自己左肩却淋湿了一片。
公寓楼梯在雨夜变得湿滑。周予森这次一手提一个行李箱，却仍然坚持走在前面。"第十二级台阶缺了个角。"他回头提醒，话音刚落自己就踩空了。许晚及时抓住他的皮带，两人跌坐在楼梯转角笑作一团。行李箱弹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药盒、备用眼镜和五包不同口味的棉花糖。
深夜，许晚被阳台上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惊醒。她撩开窗帘，看见周予森穿着睡衣蹲在那里，正用随身带的微型工具包修理摇晃的栏杆。月光把他专注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清晰，连鼻梁上眼镜压出的红痕都看得见。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头露出歉意的微笑，举起一个小螺丝——和在婚纱里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许晚拿了条毯子走出去。周予森立刻停下手上的活，用睡衣袖子擦干净小铁椅才让她坐下。他们肩并肩望着雨后的巴黎夜景，远处蒙马特高地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星。周予森的手上还沾着机油，却在碰到许晚手指时下意识地缩回，直到她主动握住，十指相扣。
"明天想去哪儿？"许晚问，头靠在他肩上。周予森沉默了一会儿，从睡衣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列着十几个博物馆和实验室旧址，每个后面都画了小星星标注优先级。
"都听你的。"他最后这么说，手指轻轻缠着她的一缕头发绕圈。许晚笑着把纸条塞回他口袋，知道明天他一定会"不小心"带错路，然后"恰好"经过某个神经科学博物馆的门口。
雨后的巴黎夜空格外清澈。周予森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脑袋一点点滑到许晚肩头。许晚轻轻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听着远处教堂钟声敲响十二下。他们的婚戒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一枚内侧刻着分子式，一枚内侧藏着电话号码——完美的互补，就像这栋老房子与星空的距离，正好是相拥时两颗心跳之间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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