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周予森的第十一张胶片卡住了。他单膝跪在儿童房的地毯上，白大褂下摆沾满了彩色蜡笔的痕迹，相机镜头固执地对准前方——那里，穿星空蓝蓬蓬裙的小慕许正扶着学步车站立，头顶歪歪斜斜地别着许晚给她做的棉花糖发卡。
"她马上要走了！"许晚蹲在三步之外，手里摇晃着会唱歌的胡萝卜玩具，"再装一卷胶卷！"
周予森手忙脚乱地更换胶卷，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他后颈的"3.18"纹身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这个日期如今有了双重含义：他们的初遇日，和女儿的生日。当小慕许突然松开学步车，摇摇晃晃迈出第一步时，周予森的手指正卡在胶卷仓里。
"她走了！真的走了！"许晚的声音突然拔高八度，像少女时期第一次在实验室发现周予森偷看自己那样兴奋。小慕许像只醉醺醺的小企鹅，左脚绊右脚地往前扑，最终一头扎进妈妈怀里。许晚抱着女儿在地毯上滚作一团，蓬蓬裙的纱边扫倒了旁边插着蜡烛的迷你生日蛋糕。
周予森终于装好胶卷，却只拍到一团模糊的蓝色身影和妻子笑出眼泪的脸。他放下相机，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迷你录音笔："第一步时间记录：上午十点十八分，步幅约15厘米，持续时间2.7秒。"声音里的颤抖暴露了冷静表象下的激动。
"周予森，"许晚把咯咯笑的女儿举高，"你女儿的人生第一步，你就用个录音笔记下来？"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画出一块明亮的光斑。周予森慢慢走过来，跪坐在妻女身边。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这个动作在过去一年里变得越来越频繁——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个绒布盒子。
"其实..."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个小巧的银质足印模具，"我设计了压力传感器版，但..."小慕许突然伸手抓向模具，口水滴在精密的刻度表上。周予森叹了口气，却纵容女儿把模具当成了磨牙玩具。
"传统方法也不错。"许晚笑着用指尖刮掉女儿下巴上的奶油。她突然发现周予森的白大褂内衬上别满了微型相片——从产房第一次啼哭到昨夜奶油大战，整整三百六十五天的偷拍瞬间。每张照片背面都标着精确到秒的时间戳和当时测量的体温数据。
正午的阳光把客厅照得透亮。阿秀操纵着装饰气球和彩带的轮椅满屋转悠，林小雨则忙着调整三脚架上的相机。小慕许坐在高脚餐椅上，好奇地戳着面前插着"1"字蜡烛的胡萝卜蛋糕——周予森坚持要用β-胡萝卜素含量精确到微克的配方。
"全家福时间！"林小雨喊道。周予森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反复调整相机参数和反光板角度。许晚抱着女儿站在背景布前，突然发现丈夫的白大褂领口别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是她在大学时设计的第一个建筑模型微缩版。
"周医生，笑一个！"阿秀举着平板电脑直播，"观众说你的表情像在拍证件照！"
周予森僵硬地扯动嘴角。许晚突然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的表情瞬间软化，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这个笑容后来被林小雨抓拍到，成为整组照片中最自然的一张。
"礼物时间！"林小雨推来个小推车。小慕许兴奋地拍打着餐盘，奶油溅到周予森的白大褂上。他条件反射地想擦，却在看到女儿期待的眼神时停住，任由那点白色污渍留在心口位置。
许晚送的礼物是套迷你建筑师玩具，零件小到需要镊子组装。周予森则拿出个改造过的学步车——加装了陀螺仪和缓冲装置，仪表盘显示实时步数和卡路里消耗。阿秀的礼物最抢眼：会发射全息投影的智能奶嘴，立刻被小慕许塞进嘴里尝了起来。
当许晚拆开程屿白寄来的包裹时，周予森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但盒子里只是套普通的木质积木，每块上都刻着日期——从出生到一岁，整整十二个月的身高记录。最顶上那块刻着：【第一步：2023.3.18】。
"他怎么知道..."许晚刚开口就明白了。她转向正在调试学步车的周予森："你还在给程氏发成长报告？"周予森推眼镜的手势很不自然："只是基础数据共享...为了X-17抗体儿童用药研发..."
许晚挑眉，从积木盒底层摸出张芯片。插入平板后，跳出来的是小慕许这年来所有的健康数据，以及...周予森每晚在婴儿床边哼唱的跑调摇篮曲录音。
蛋糕大战爆发得猝不及防。小慕许把第一把奶油糊在了爸爸的眼镜片上，第二把则精准地命中妈妈的脸颊。周予森下意识摸出pH试纸检测奶油刺激性，却被许晚趁机在额头画了个"1"字。阿秀的轮椅在混战中碾过遥控器，全屋的智能设备突然开始播放周予森整理的《婴幼儿发展里程碑》PPT。
暮色降临时，周予森终于拍到了理想中的照片：小慕许穿着沾满奶油的蓬蓬裙，左手抓着建筑模型零件，右手握着螺丝刀，摇摇晃晃地站在他和许晚之间。许晚的嘴唇沾着蛋糕屑，正大笑着去擦他脸上的奶油。而他自己的白大褂上满是污渍，却罕见地没有立即清理。
那天深夜，当许晚走进书房时，看见周予森正在整理照片。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生长曲线图，但角落里开着个小窗口——是小慕许迈出第一步的模糊影像，循环播放着。他的白大褂挂在椅背上，胸口那块奶油渍在台灯下像枚勋章。
许晚悄悄拍下这个瞬间。照片里，科学家丈夫的背影不再那么笔挺，电脑蓝光为他镀上一层柔软的轮廓。桌上摆着三个相框：左边的婚纱照，右边的出生照，以及中间那个还空着的——正等待填入明天的全家福。
窗外，三月的星空格外明亮。婴儿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是学步车滚过木地板的轱辘声。周予森和许晚同时起身，在走廊里相视一笑。这一次，周予森没有拿相机，只是牵起妻子的手，一起走向那个正在创造人生新纪录的小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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