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八分，婴儿监护仪的警报声像刀片划破黑暗。许晚从睡梦中惊醒，哺乳衣后背湿透了一片。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摸向身边——周予森的位置空着，床单上留着人形汗渍，还有本翻开的《婴幼儿急症处理手册》。
小慕许的哭声从隔壁传来，不是平常那种清脆的啼哭，而是带着鼻音的、病恹恹的呜咽。许晚光着脚冲进婴儿房，差点撞上正端着冰盆出来的周予森。他的白大褂套在睡衣外面，扣子系错了位，左袖口沾着某种蓝色药剂。
"体温39.4℃。"他声音嘶哑，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物理降温效果不明显，我在准备——"
许晚已经冲到婴儿床边。小慕许满脸通红地蜷缩在床角，平时乱翘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当许晚的手掌贴上那滚烫的小额头时，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怎么这么烫..."
周予森单膝跪在床边，正往电子表格里输入数据："两小时前38.1℃，每15分钟上升0.3-0.5℃，符合病毒性发热曲线。"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许晚看见他握笔的手指在发抖，笔尖戳破了纸张。
"去医院。"许晚抱起女儿，那小小的身体烫得像块火炭。周予森却拦住她："再观察20分钟，现在急诊科都是流感患儿，交叉感染风险..."
"周予森！"许晚的尖叫让小慕许吓得一哆嗦，"她不是你实验室的小白鼠！"
争吵戛然而止。婴儿房的挂钟滴答作响，周予森的白大褂口袋里突然传来"嘀"的一声——是便携心电图仪完成了一次扫描。他慢慢掏出那个小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女儿的心率波形：162次/分，明显偏快。
许晚看见丈夫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然后他突然转身，从书桌抽屉深处取出个密封盒。盒子里是支预充式注射器，标签上写着【X-17-Child】。
"程氏上周送来的。"周予森的声音轻得像在忏悔，"儿童用退热抗体，还没完成三期临床..."
许晚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二十七分，小慕许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只搁浅的小鱼。她看着周予森熟练地消毒、排气，针头在夜灯下闪着冷光——这个动作他做过上万次，但从未像现在这样犹豫。
"打。"许晚抓住丈夫的手腕，感觉到他的脉搏在自己指尖下狂跳。针尖刺入女儿娇嫩皮肤的瞬间，许晚把脸埋进那件沾满药渍的白大褂，尝到了布料上咸涩的汗味。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周予森在床边摆开一排监测设备，数据线像蛛网般缠绕在婴儿床栏杆上。许晚抱着女儿哼唱荒腔走板的摇篮曲，手指机械地梳理着那汗湿的额发。
当时钟指向三点五十八分，小慕许突然在许晚怀里扭动起来。"退烧了！"许晚惊呼，感觉怀里的温度明显下降。周予森立刻贴上额温枪：37.8℃。他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滑坐在地板上，白大褂摊开像片蓝色的海。
"心率128，血氧98%。"他摘下眼镜揉搓鼻梁，声音突然变得疲惫不堪，"应该没事了..."
晨光微熹时，许晚发现周予森蜷缩在婴儿床边的地毯上睡着了。他的白大褂盖在小慕许身上，自己只穿着那件皱巴巴的睡衣，手里还攥着体温计。许晚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上毯子，突然注意到他左手的婚戒内侧新刻了一行小字：【3:18AM】——是女儿发烧的时间，也是他们初遇的时刻。
餐桌上摆着周予森通宵整理的《发热应对手册》，最后一页写着：【注：当母亲坚持去医院时，无论数据如何，立即执行】。许晚笑着摇头，翻到背面发现还有一行小字：【因为她的直觉准确率比仪器高3.7%】。
上午十点，小慕许完全退烧，正精力充沛地撕扯周予森的白大褂衣角。周予森纵容地任她胡闹，自己则对着电脑分析昨晚的数据曲线。许晚端着咖啡走过来，发现屏幕上除了医学图表，还有个打开的文档：《作为父亲，我搞砸的100件事》。
"第一条。"许晚念出声，"'在女儿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居然先做了Excel表格'..."
周予森迅速合上电脑，但耳朵已经红透。许晚把咖啡杯塞进他手里，顺势坐到他腿上："知道吗？我最爱你哪一点？"她指向墙上那张全家福，"就是这个强迫症晚期患者，为了女儿学会了不完美。"
窗外，阳光穿透晨雾照在婴儿床上。小慕许抱着爸爸的白大褂甜甜睡去，衣袋里露出半截体温计和一颗融化变形的草莓棉花糖——那是周予森凌晨慌乱中随手塞进去的，就像他正在学习的这门新功课：在精确的数据与 messy（混乱）的爱之间，寻找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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