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
依照祖制，轩辕王每逢巡视中原，必要登上神农山之巅，举行三牲九醴的大礼。
他面向苍穹与大地，恭敬地祭拜盘古开天辟地的伟力，追思伏羲画卦的玄妙智慧，感念女娲补天的无量功德，以及神农尝百草以济世的仁心厚德。
这一仪式庄严肃穆，仿佛将天地间的浩瀚气韵凝聚于山巅，而历代先贤的英灵也在云烟缭绕中似乎得以再现。
两百余年前，即便遭遇荆天行刺的惊天变故，王驾仍在血溅祭坛的危局中，坚持完成祭典才返驾轩辕山。
可此番圣驾却反常地长驻泽州，迟迟不往神农山进发。
中原各氏族每日悬心吊胆，驿马如流星般穿梭于城邦之间，空气里都弥漫着惶惑不安的气息。
季春十八，梧桐新叶初染绿意时，轩辕王终于敲定孟夏望日为黄道吉日，昭告天下将登临神农山紫金顶。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本该主持祭典的玱玹仍被晾在神农山，反倒是德岩被钦点筹备大礼。
想起此前御前对答时二人的表现，敏锐的朝臣们立即嗅出风向：陛下这是属意德岩了！
德岩府邸瞬间门庭若市，贺礼堆成金山，锦缎铺就玉路。
当轩辕王温言叮嘱‘务必隆重，孤要在祭典上宣布要事’时，德岩激动得心跳如擂鼓，险些昏厥。
这些年在冷宫里熬过的孤夜、受过的冷眼，此刻都化作满腔狂喜。
他倾尽心力筹备，誓要让这场祭典成为名垂青史的盛典，既要让王上满意，更要让自己多年的蛰伏终得回响。
一时间，‘德岩即将册立储君’的传言如野火燎原。
中原氏族的车马日夜兼程赶往德岩宅邸，而本该忙碌筹备祭典的紫金顶，却门可罗雀，唯有石阶上的青苔在寂静中悄然疯长。
为了玱玹的宏图霸业，也为自己寻个安身之所，小夭最终应允了与丰隆的婚事。
喜讯传来，丰隆心急如焚，连告知馨悦的事都顾不上，当即骑上快马，向着赤水疾驰而去。
夜色浓稠如墨，细碎的马蹄声划破了三更天的寂静。
当他猛然闯入祖父的寝室时，赤水族长正从睡梦中惊醒。
锦被被掀翻在地，剑鞘中佩剑出鞘的一瞬，寒光映亮了室内昏暗的烛火。
那双握剑的手虽然布满岁月的痕迹，却依然稳如磐石……
“出了何事？”
丰隆满脸喜色，眼底藏不住的得意……
丰隆确实出了事，不过是天大的喜事！
丰隆您的宝贝孙子要给您娶孙媳妇了！
赤水族长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哪家姑娘？”
丰隆高辛大王姬。
“你说什么？”
族长猛地向前半步，烛火在他苍老的面容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可是轩辕王与缬祖娘娘的外孙女，我姑姑的侄孙女，王母座下亲传弟子？”
丰隆正是！
赤水族长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泛起微光……
“这可是大荒中仅次于高辛长王姬的尊贵女子，没想到竟要入我赤水家的门……”
“丰隆，你当真有本事！”
丰隆却敛了笑意，神色郑重……
丰隆不过娶她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丰隆我要当族长。
丰隆目光灼灼……
丰隆我要用族长夫人的婚典迎娶她。
赤水族长眉头紧锁……
“这要求……是她提的？”
丰隆怎么可能！
丰隆嗤笑一声……
丰隆她是高辛王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苦来和我谈条件？
丰隆这是我自己的心意——宾客们若在婚礼上议论我不如妻子尊贵，成何体统？
丰隆何况……
他顿了顿，眼底泛起温柔……
丰隆她值得我倾尽赤水之力，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族长瞪了孙子一眼，白须随呼吸轻颤……
“我看你啊，分明是自己想当族长，拿人家姑娘当幌子！”
丰隆挠着头嘿嘿傻笑，耳尖却因祖父的默许微微发红。
赤水族长望着眼前挺拔的身影，苍老的掌心摩挲着雕花座椅扶手……
将族长之位传给这个孙子，本就是他多年心愿，只是族中长老固执守旧，才迟迟未能如愿。
如今高辛大王姬的婚约如同天赐东风，想必那些迂腐的老家伙，再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族长枯瘦的手指突然轻敲丰隆额头，浑浊的眼底泛起笑意……
“既然你非要揽这副担子，就拿去！老头子我早就想含饴弄孙享清福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
“我知道你胸怀大志，赤水族困不住你，但记住——莫负生你养你的血脉，莫违天地良心。”
丰隆重重跪落，青砖磕得膝盖生疼……
丰隆孙儿定不负爷爷栽培！
丰隆他日若有违今日誓言，甘愿受赤水之刑！
苍老的手掌带着岁月的茧子，颤抖着将他扶起。
族长望着孙儿年轻气盛的面容，忽然长叹……
“老啦，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这把老骨头是琢磨不透了。”
“若老天爷赏脸，让我抱上重孙子……”
丰隆现在就派人！
丰隆猛地攥住祖父手腕，眼中燃着急切的火……
丰隆把长老们都叫起来议事，即刻备下厚礼去高辛提亲！
丰隆先定下婚约，再举行族长交接大典！
连珠炮似的催促震得老族长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甩开孙儿的手……
“你这急性子……罢了罢了，就陪你这小崽子疯最后一回！”
话音未落，丰隆已大步跨出门槛，催促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响……
丰隆来人！备马！传长老！
子夜梆子刚响过三遍，赤水族的青铜云纹灯次第亮起。
当侍者举着火把撞开长老们的寝门时，此起彼伏的惊呼混着匆忙的脚步声，惊起满院寒鸦。
不过盏茶工夫，十二位长老已齐刷刷立在议事厅内，袍角还沾着未及拍落的被褥绒毛。
赤水族长端坐在蟠龙椅上，手中琥珀扳指叩击扶手……
“丰隆要娶亲了。”
话音未落，厅内顿时响起细碎的私语。
待‘高辛大王姬’几个字落地，抱怨声戛然而止，唯有烛泪坠地的"噼啪"声在寂静中炸开。
“她能瞧得上你？”
平日最爱挑刺的长老眯起眼，眼角皱纹挤成核桃……
“就算那姑娘点头，高辛王能轻易松口？"”
丰隆按捺着性子，指节捏得发白……
丰隆派人提亲便是！陛下定会应允。
那胸有成竹的架势，倒让质疑声吞回了众人腹中。
“此女身份特殊，族长可要三思。”
素来谨慎的五长老抚着山羊胡，目光扫过厅中众人……
“与高辛联姻，福祸难测。”
赤水族长突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烛影……
“利益与风险本就是双生子！”
他苍老的声音震得梁上铜铃轻晃……
“以赤水族的底蕴，担得起这份姻缘！”
议事厅陷入漫长的沉默。
长老们彼此交换眼色，权衡利弊的心思在眼底翻涌。
有人盯着丰隆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有人想起高辛金天氏名震大荒的铸剑秘术。
最终，反对的话化作一声叹息……
“一切听凭族长做主。”
“好！”
赤水族长满意颔首，转头看向角落里笑眯眯的胖老者……
“三弟，明日便劳你走一趟五神山。若陛下应了婚事，当场定下婚约。”
被唤作赤水云天的老者舔了舔嘴唇，圆脸上堆满笑意……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过是跑趟腿的事儿，还能趁机尝尝高辛御厨的手艺！”
他抚着微微发颤的肚腩，引得厅中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轻笑，而院外东方，已泛起熹微的鱼肚白。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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