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雨数到第七片梧桐叶飘落时，图书馆的玻璃窗上突然炸开水花。她慌忙合上《挪威的森林》，却来不及抢救窗台上那本摊开的数学笔记——那是她花三个晚上为许朝阳整理的错题集。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许朝阳的手指已经按在笔记边缘。他指尖沾着篮球场的橡胶颗粒，在吸水纸上留下浅灰色的印记。徐晓雨盯着那道半月形的指甲痕，突然发现他今天换了薄荷味的牙膏。
"第37页的辅助线画错了。"许朝阳突然说。他翻开笔记时，发梢的水珠坠在三角函数图像上，晕开成小小的湖泊。"应该从E点作垂线，不是F点。"
徐晓雨瞪大眼睛。她昨晚确实在这个问题上犹豫过，最终选错了方法。"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写字时总在句号上多压一下。"许朝阳从书包里掏出一叠便签纸，每张边角都微微卷起，"像这样，像个小流星。"他手腕一转，圆珠笔在纸上画出完美的轨迹。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徐晓雨捏着裙角，意识到自己藏在储物柜里的十七张便签全被他收藏着。那些刻意用左手写的鼓励语、随手画的加油表情，此刻都在许朝阳掌心跳动着，像一群暴露在阳光下的萤火虫。
"今天能教我立体几何吗？"许朝阳拉开椅子，木质椅腿在地面刮出悠长的声响。他校服领口还带着雨水的潮气，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随着呼吸轻轻摇晃。
徐晓雨点点头，从笔袋取出绿色荧光笔——她记得他在问卷上写过最喜欢这个颜色。当笔尖触及纸面时，许朝阳突然说："我妈妈是数学老师。"
玻璃窗上的雨痕蜿蜒成河。许朝阳转着笔，目光落在远处："她总说数学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东西。可去年冬天，她对着爸爸的体检报告算了三遍概率..."他的铅笔突然折断，在纸上划出尖锐的斜线。
徐晓雨轻轻抽走那张纸。她翻开《小王子》扉页，在玫瑰插图旁边画了朵云，云下是撑着伞的小人。"我爸爸离开那天，"她的铅笔比呼吸还轻，"也下了这么大的雨。"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时，许朝阳突然伸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片梧桐叶。落叶背面还带着雨水，在他掌心留下星形的湿痕。
文学社朗诵会当天，礼堂的暖气开得太足。许晓雨数着地砖花纹，直到麦克风发出刺耳的蜂鸣。许朝阳站在追光灯里，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结痂的擦伤——上周篮球赛时他为救球摔在水泥地上留下的。
"这道题，"他举起投影仪上的数学试卷，"全班只有两个人做对。"幻灯片切换，出现一行熟悉的字迹：「空间向量要建系，就像给星星画连线」。徐晓雨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是她上周塞在许朝阳作业本里的便签。
礼堂后排传来口哨声。许朝阳突然走向观众席，运动鞋踩过木地板的声音像心跳计数器。"借书卡背面的五角星，"他在许晓雨面前蹲下，掌心向上，"能再画一个吗？"
徐晓雨发现他睫毛在灯光下是浅棕色的，右眼下方有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她颤抖的手指触到他掌纹时，闻到自己茉莉香皂的气息正缠绕着对方的柠檬洗衣粉味道。
"下周市里有个读书会。"许朝阳把票塞进她《挪威的森林》扉页，书签正是那张画错辅助线的笔记，"要一起讨论《小王子》吗？"
散场时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徐晓雨看着许朝阳跑向公交站的背影，他围巾尾端沾着的墨水印，是她刚才不小心画歪五角星时留下的。雪越下越大，那个身影逐渐变成白色世界里跳动的光点，像被风吹远的纸船。
回到家，徐晓雨翻开借书卡。在许朝阳名字旁边，多了一行新字迹：「玫瑰需要玻璃罩，星星需要仰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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