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清晨的寂静,凌棠坐在转运车内,紧盯着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线条。喻梨躺在担架床上,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苍白的额头。
"血压有点低。"随车护士调整着输液速度,对凌棠说,"你跟他说说话,别让他睡太沉。"
凌棠凑近喻梨,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喻梨?能听见我说话吗?"
喻梨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依然在看见凌棠的瞬间亮了一下。他微弱地点点头,氧气面罩上立刻蒙上一层白雾。
"我们快到了。"凌棠指了指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看,已经进上海市区了。"
喻梨的视线转向窗外,高楼大厦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动了动手指,在凌棠掌心轻轻划了几下——那是他们之间惯用的小动作,表示"我没事"。
凌棠的喉咙发紧。从昨晚抢救后,喻梨就被禁止说话,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引发心脏再次骤停。这种沉默的交流方式让他们仿佛回到了初识时,那个凌棠寡言少语、喻梨却总能读懂他心思的时期。
"前面拐弯就是医院了!"司机回头喊道。
就在救护车减速转弯的瞬间,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车突然从侧面冲出。司机猛踩刹车,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凌棠下意识扑到喻梨身上,护住他的头部和胸口。
"滴——滴——滴——"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室颤!快!"护士迅速拉开凌棠,掀开喻梨的病号服贴上除颤电极。
凌棠被推到车厢角落,眼睁睁看着喻梨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那张苍白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一次,两次...当第三次电击后,监护仪上的绿线终于恢复了微弱的波动。
"稳定了,但必须马上进手术室!"护士对着对讲机急促地说。
救护车冲进医院急诊通道,早已等候的医护团队迅速接手。凌棠想跟上去,却被拦在了手术区外。
"家属在外面等候!"一个戴口罩的医生头也不回地喊道。
凌棠呆立在手术室门前,双手还保持着拥抱喻梨的姿势。他的白衬衫上沾着喻梨的汗水,带着淡淡的药味。短短几秒钟的变故,却让那30%的成功率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凌棠!"
喻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棠转身,看到她和凌棠父亲一起跑来,两人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凌棠没想到父亲会亲自赶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刚下飞机就听说你们到了。"父亲喘着气说,"情况怎么样?"
"路上...出了点意外。"凌棠的声音嘶哑,"直接送手术室了。"
喻母的脸色瞬间惨白,凌棠父亲赶紧扶住她:"别担心,这家医院的心脏外科是全国最好的。"
三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凌棠盯着墙上的时钟,秒针每走一格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凌棠。"父亲突然开口,"关于你妈妈的事..."
"现在别说这个。"凌棠打断他,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父亲却摇摇头:"不,现在正是时候。"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你妈妈留给你的...本来想等你大学毕业再给你。"
凌棠颤抖着接过信封,母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给我亲爱的儿子凌棠"。
"她走前嘱咐我,要等你找到真正重要的人时再给你。"父亲的声音低沉,"我想...现在就是时候了。"
凌棠的心跳加速。他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的母亲站在一架钢琴旁,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两人笑得灿烂。那男孩不是凌棠——他有着圆圆的杏眼和明显的酒窝,与喻梨有七分相似。
"这是...?"凌棠困惑地抬头。
父亲叹了口气:"你妈妈离开音乐学院那年生的孩子...你的弟弟。"
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一记重锤击中凌棠的胸口。他低头再看照片,终于明白为什么喻梨说看到凌棠母亲的照片时就认出了她——那个被母亲抱着的孩子,很可能就是喻梨自己!
"但他...他有父母..."凌棠的声音支离破碎。
"那孩子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父亲解释道,"你妈妈知道自己照顾不了,就托付给了一对医生夫妇...就是喻梨现在的父母。"
凌棠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母亲留下的基金会,喻梨对她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是他对凌棠那种本能的亲近...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凌棠的声音哽咽。
"你妈妈不想让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父亲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她说...被抛弃的感觉太痛苦了,不如让他永远以为自己是被人全心全意爱着长大的。"
凌棠看向喻母,后者已经泪流满面:"我们...我们一直把喻梨当亲生孩子..."
"我知道,阿姨。"凌棠轻声说,"你们是最好的父母。"
他继续读母亲的信:
"亲爱的棠棠: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离开很久了。有些事情,我必须向你坦白...
那个被我放弃的孩子,是我一生的痛。但我不后悔把他交给能给他更好生活的父母。他心脏不好,需要很多爱和照顾,而我...那时的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希望有一天你能遇见他,替我告诉他:妈妈不是不爱他,只是爱得不够勇敢..."
信纸在凌棠手中簌簌作响。他想起喻梨曾经说过的话——"有些人生来就带着伤痕,但那不是你的错"。原来母亲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隔着时空向两个孩子传递着同样的讯息:你们都是被爱着的。
"手术开始了。"护士的声音打断了凌棠的思绪。
三人同时抬头看向手术灯,那刺眼的红光像是一颗悬着的心脏。凌棠握紧母亲的信和照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对喻梨有那种莫名的亲近感——那是血缘的呼唤,是母亲留给他们兄弟俩最后的礼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外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捏出水来。凌棠坐立不安,母亲的信在他口袋里像一块烧红的炭。
五小时二十八分钟后,手术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疲惫但平静的表情:"手术很成功。"
喻母当场哭出声来,凌棠父亲紧紧抱住了她。凌棠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不过..."医生的话让三人的笑容凝固了,"由于术前那次室颤,他的心脏受到了额外损伤。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需要密切观察。"
"我们能见他吗?"凌棠急切地问。
医生点点头:"只能一个人,而且不能待太久。"
凌棠看向喻母,后者却推了推他:"你去吧...他一定想先见到你。"
重症监护室里,喻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只有心电监护仪上规律的波动证明生命仍在延续。
凌棠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喻梨的手。那只总是灵活地在琴键上舞动的手,现在冰冷而静止,静脉处布满了针眼和淤青。
"喻梨..."凌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他慢慢讲述着母亲的信和照片,讲述着那个被命运分开又奇妙地重新连接的故事。讲到最后,凌棠的眼泪已经打湿了雪白的床单。
"所以你看..."他哽咽着说,"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突然波动了一下。凌棠抬头,看到喻梨的眼皮轻轻颤动,然后缓缓睁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释然...最后化为一种温柔的平静。
喻梨的嘴唇动了动,氧气面罩上泛起白雾。虽然没有声音,但凌棠清楚地读出了那个词:"哥哥..."
这个简单的称呼让凌棠的眼泪再次决堤。他俯下身,轻轻拥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弟弟,同时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欢迎回家。"凌棠在他耳边轻声说。
监护仪上的心跳线突然变得强劲而规律,像是回应着这个迟到太久的拥抱。窗外,上海的夜**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不知是哪里的庆典,却恰如其分地照亮了这个重聚的时刻。
凌棠想起母亲信中的最后一句话:"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它能跨越生死,治愈一切伤痕。"
此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无论是作为兄弟,还是作为...更特别的存在,他和喻梨之间的羁绊,早已在命运的长河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文笔不好!最近有好多事,所以我就直接以这章作为完结了!
但是还有番外篇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