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后可知，齐湣王攻宋之心已昭然若揭。”苏秦抚着袖中竹简，目光扫过殿内铜鹤香炉腾起的青烟，“若燕、赵、楚、魏合纵伐齐，再借秦锐士压阵，定能断其东扩之念。”他话音未落，燕王叩击玉案的声响惊飞檐角铜铃：“先生此言正合寡人意！郭隗，即刻备下国书，明日便遣使赴赵。”
孟嬴指尖的金镶玉扳指划过案头地图，突然停在蓟城驿馆的标记上：“方才先生说路上遇见芈月母子？”苏秦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籽，声音沉了沉：“臣见公子稷衣不蔽体，在街角烤火时险些冻僵。大王既欲合纵诸侯，若连质子都苛待，恐让列国寒心。”
“国相！”孟嬴猛地抬眼，玉簪上的珍珠晃得郭隗心头一紧，“本宫三令五申以礼相待，怎还出这等事？”郭隗撩起紫袍下摆跪伏在地，青铜冠上的流苏扫过地砖：“臣罪该万死，定是属下办事疏漏。”他偷瞄孟嬴攥紧的绢帕，又补了句，“今夜便去查明原委。”
待郭隗退下，孟嬴屏退左右，望着苏秦鬓角新添的霜色轻叹：“先生可知，本宫见芈月落难，心中实在矛盾。当年她在秦宫对先生……”“易后错怪她了。”苏秦突然打断，从袖中摸出枚磨损的玉蝉，“当年赢驷不用臣，实是忌惮老世族，与芈八子何干？”
驿馆柴房内，芈月将最后一卷残书塞进陶罐，香儿突然指着门缝惊呼：“夫人快看！”只见五婆踩着积雪踉跄进来，锦缎披风上落满冰碴：“我家陶老爷买了你抄的《诗经》，点名要《士昏礼》全本！”她掀开食盒时，小米粥的热气瞬间模糊了芈月的眼，“这十镒金、两石粟，还有炭盆，您先收着。”
“可手头无书……”香儿捏着磨破的袖口发怔。芈月却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墙角结霜的草席：“半月之内，定让陶老爷见到誊抄本。”五婆走后，稷儿捧着粟米罐蹦跳时，门外突然传来赵臣的呵斥：“郭国相有令，秦质子移住马厩！”芈月攥紧竹笔的指节泛白，却听香儿惊呼：“夫人快看，米罐底下有字！”
与此同时，郭隗府的暖阁里，芈茵将茶盏砸在青砖上：“不过是赶个质子，兄长何必动怒？”她绞着绣帕的指尖突然掐进郭隗袖中，“当年在楚宫，芈月踩着我的血往上爬时，兄长可曾替我说话？”郭隗盯着地上的茶渍，想起孟嬴今早冰冷的眼神，突然抓起铜火箸捅向炭盆：“住口！再敢插手国事，便去家庙思过！”
咸阳章台宫内，嬴荡将魏冉的兵书摔在丹陛上：“区区质子，也配谈兵法？”孟贲的铁拳击在魏冉肩胛骨时，司马错按剑的手突然青筋暴起：“王上！魏冉乃秦国客卿，如此羞辱……”“老将军想抗命？”嬴荡把玩着鎏金酒樽，酒液顺着嘴角滴在熊皮褥子上，“若嫌军营闷，便解甲归田吧。”
蓟城雪夜里，芈月借着炭盆微光默写《士昏礼》，香儿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夫人快看，柴房梁上有暗格！”只见腐朽的木板下露出半卷竹简，开篇赫然是“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芈月指尖划过虫蛀的竹节，突然想起多年前在秦宫藏书阁，赢驷曾指着这卷书笑她：“八子可知，士昏礼有六礼？”
“陶老爷派车来接了！”五婆的喊声惊飞檐下冰棱，芈月将誊抄好的竹简塞进锦盒时，香儿突然指着车辕上的青铜纹：“这是……陶朱公的商徽？”马车驶过西市时，芈月掀起车帘，只见郭隗的车驾停在驿馆门口，芈茵正揪着驿丞的衣领嘶喊：“定要查出来是谁帮了芈月！”
章台宫的钟鼓突然轰鸣，司马错卸甲的身影刚出宫门，就撞见魏冉捂着伤口踉跄而来。“将军……”魏冉吐出的血沫溅在司马错的银须上，“王上让末将带话，说老将军解甲后，河西兵权便交给孟贲。”司马错望着宫墙上火红的灯笼，突然从腰间解下虎符：“替老夫告诉樗里子，函谷关的防务，万不可让齐使靠近。”
蓟城的雪连下三日，芈月将抄好的《士昏礼》递到五婆手中时，突然瞥见锦盒夹层里的字条：“月姑娘记否，当年在楚市，你曾赠我半块麦饼？陶朱公后人，不敢忘恩。”香儿捧着陶府送来的新棉衣，突然指着远处官道惊呼：“夫人快看，赵国使者的车队！”只见雪雾中，百余名甲士簇拥的轺车上，飘扬的赵国旗幡正猎猎作响。
郭隗府的书房内，赵臣将驿丞的供词拍在案上：“国相，确是陶朱公后人帮了芈月。”芈茵突然从屏风后转出，鬓边的珠花擦过郭隗的棋盘：“兄长可知，陶朱公与苏秦有旧？当年在齐国，他们……”“够了！”郭隗捏碎手中的玉棋子，“明日合纵会盟，若让列国看出燕国内讧，你我都别想活！”
章台宫的偏殿里，嬴荡把玩着魏冉的佩剑，突然将剑鞘砸在柱础上：“传旨，让芈八子带着公子稷回秦。”内侍刚应声，樗里疾扶着拐杖踉跄而入：“王上！齐使正在咸阳散布谣言，说我大秦要联齐攻燕，此时召回质子，岂不坐实传言？”嬴荡将佩剑掷在地上，剑身震落的铜锈掉在樗里疾的棉鞋上：“老狐狸懂什么！寡要让天下人看看，秦国的质子，轮不到燕国人欺负！”
蓟城盟会的鼓乐响起时，芈月正带着稷儿收拾行装，香儿突然举着陶府送来的锦盒惊呼：“夫人快看，这锦盒夹层里还有封信！”只见素白的绢帛上，是苏秦熟悉的笔迹：“月妹见字如面，陶朱公乃老夫故交，此番相助，望解你燃眉。燕赵会盟后，老夫会遣人送你归秦。另：《士昏礼》末页，有老夫为你抄录的《无衣》，望君珍重。”
芈月展开绢帛的手指突然颤抖，只见《士昏礼》的最后，果然有行小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盟会大殿的钟磬声遥遥传来，香儿指着远处官道上的车驾喊道：“夫人快看，那是秦国来的使者！”只见黑曜石镶嵌的车辕上，秦国的玄色旗帜正迎着朝阳，猎猎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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