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张凌赫的公寓门铃刺耳地响起。
他揉着太阳穴打开门,徐峰像一阵飓风般卷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叠打印纸:"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张凌赫眯眼看清了那些纸张——京都"和纸雅集"的拍卖记录,上面清楚地显示他以十二万八千元拍下一批"安土桃山时期仿明竹纸"。
"工作需要。"他走向咖啡机,声音因缺觉而沙哑。
"工作?"徐峰冷笑,"你下一部戏是《古籍修复师》?我怎么不知道?"
张凌赫没有回答。过去三天他几乎没合眼,先是联系日本的纸艺专家,又连夜参与线上拍卖,最后动用私人关系才让那批珍贵的纸张以最快速度空运过来。
"今天下午有杂志拍摄,晚上要和品牌方吃饭。"徐峰把行程表拍在茶几上,"林娜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偶遇'的照片会上热搜..."
"取消。"
"什么?"
张凌赫放下咖啡杯:"我说取消。我和林娜两年前就结束了。"
徐峰的表情像被人打了一拳:"你知道公司为了这次炒作投入了多少?你的新专辑需要话题度!"
"用作品说话就够了。"张凌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早已收拾好的背包,"告诉杂志社改期,否则换人。"
徐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变了。自从认识那个修书的女人..."
"苏晏。"张凌赫第一次在经纪人面前说出她的全名,"她叫苏晏。"
门被重重摔上后,张凌赫看了眼时间——还太早,苏晏的工作室应该还没开门。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檀木盒上,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二十张泛着淡黄色的古法竹纸,边缘带着自然的纤维纹理,像岁月留下的睫毛。
手机震动起来,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查到了,沈老是苏州著名的古籍收藏家,那本《陶庵梦忆》是他祖传的宝贝,据说内页夹着一张张岱亲笔写的便笺。」
张凌赫回复:「继续查,特别是关于那张便笺的细节。」
阳光正好时,他抱着檀木盒站在了云栖古籍修复工作室门前。门没锁,推开门却不见苏晏的身影。工作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孤灯亮在工作台上,照着一本摊开的书。
张凌赫走近,发现正是那本《陶庵梦忆》,已经修复了近三分之一。书页边缘的焦痕被小心翼翼地修补,虫蛀处填补着近乎透明的薄纸,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出修补痕迹。
"苏晏?"他轻声呼唤。
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晏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水打湿,贴在皮肤上。看到张凌赫,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张凌赫举起手中的盒子,"我找到你要的纸了。"
苏晏放下水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接过盒子。打开的那一刻,她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秒。指尖轻轻抚过纸面,像盲人在阅读 braille。
"这是...京都西阵织的仿明竹纸?"她抬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种纸十年前就停产了!"
张凌赫耸耸肩:"A大图书馆的珍藏,导师特批的。"
谎言像晨雾一样飘在他们之间。苏晏的拇指摩挲着纸张角落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水印——一朵小小的樱花,那是京都"和纸雅集"的标记。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纸张举到窗前,借着阳光查看纤维分布。
"可以用作内页补丁。"她最终说道,声音有些颤抖,"谢谢。"
张凌赫正想回应,目光却被工作台角落的一样东西吸引——一个茶盏,不,是半个茶盏,断裂处用金粉勾勒出蛛网般的纹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金缮?"他走近细看。
苏晏迅速挡在茶盏前:"随手练习的,别碰。"
"让我看看。"张凌赫难得坚持,"我外婆生前也喜欢这个。"
苏晏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开。茶盏是普通的白瓷,但断裂处的金线却让它焕发出新的生命。张凌赫注意到金线组成的图案隐约像是一颗心脏的血管脉络。
"金缮不只是修复,"苏晏轻声解释,"更是承认破损的存在,让伤痕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张凌赫突然想起自己锁骨下方那道疤——五年前拍动作戏时留下的,当时经纪人找了最好的医美医生要把它去掉,他却执意留下。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第一次违背公司的意愿。
"可以送我吗?"他脱口而出。
苏晏睁大眼睛:"它还是残次品..."
"正好配我。"张凌赫微笑,"我家里有一套不错的茶具,缺个主人。"
苏晏的耳尖瞬间红了。她转身整理工作台,动作比平时慌乱:"随你便。"
张凌赫小心地捧起茶盏,金粉沾了一点在他指尖,像星星的碎片。他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徐峰,显然还没放弃。
"我得接个电话。"他无奈地说。
苏晏点点头,注意力已经回到那批珍贵的竹纸上。张凌赫走到门外,按下接听键。
"听着,我不管你在玩什么把戏,"徐峰的声音像刀片一样锋利,"今晚七点,华悦酒店,林娜会在那里'偶遇'你。所有媒体都安排好了,你必须出现。"
"我不会去。"
"那就解约。"徐峰冷冷地说,"别忘了你的合约还有三年,违约金足够买下整条古籍街。"
张凌赫握紧了手机。三年前签下的那份合约确实像枷锁,而违约金数字后面的零足以让任何人窒息。
"七点是吧?"他最终说道,"我会准时到。"
回到工作室时,苏晏已经将新纸张裁剪成合适的大小,正在用一种特制的胶水处理边缘。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窗户,为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得走了。"张凌赫站在门口说,"工作上的事。"
苏晏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镊子尖轻轻挑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纸。
"茶盏..."张凌赫指了指已经包好的纸盒。
"拿走吧。"苏晏终于抬头,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记得用淡茶养它,金线会越来越亮。"
张凌赫点点头,抱着纸盒离开了。走出巷口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查到了!《陶庵梦忆》里那张便笺写的是张岱悼念亡妻的诗,但只有前半首,后半首失传了。」
他正要回复,助理又发来一条:「对了,今天《娱乐周刊》的采访,记者问到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让你静下心的人,你的回答已经上热搜了。」
张凌赫皱眉,点开链接。视频里,面对记者"最近有什么新爱好"的问题,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认识了一位让我能静下心的人,很特别。"
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粉丝们疯狂猜测这位"特别的人"是谁,点赞最高的评论赫然写着:"肯定是林娜!他们复合实锤了!"
张凌赫关上手机,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巷深处的工作室,忽然有种冲动想跑回去告诉苏晏一切——关于合约,关于林娜,关于那个被精心设计的"偶遇"。
但最终,他只是紧了紧抱着纸盒的手臂,走向等在路边的保姆车。
同一时刻,苏晏放下手中的镊子,拿起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师兄陈墨的信息:「师妹,听说你最近和那个明星走得很近?小心点,那些名人最擅长玩弄感情,新鲜感过了就会消失。」
苏晏没有回复。她的目光落在工作台抽屉里——那里藏着一本杂志,封面是张凌赫和林娜在某个红毯上的合影,两人笑得灿烂无比。杂志日期是两周前,就在张凌赫第一次闯入她工作室的那天。
窗外,一片早落的梧桐叶飘进工作室,轻轻落在《陶庵梦忆》摊开的页面上。苏晏小心地拾起叶子,发现它恰好盖住了这样一行字:"人世间的相遇,多是久别重逢,亦或是错认了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