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储秀宫后,仪欣在下人的服侍下开始用早膳。
忽的,仪欣捏着鎏金汤匙的手顿在半空,碗里的燕窝粥还冒着温吞热气。
偏殿传来的啼哭声像根细针,轻轻戳破晨间的静谧——自皇子落地便被养在暖阁,连她这个生母都只能隔着纱帐瞧几眼。
富察仪欣“乳母又没哄好?”
她将汤匙搁在缠枝莲纹碟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身旁的贴身宫女翡翠忙福身。
桑儿“小皇子许是贪睡,奴才这就去瞧瞧……”
话未说完,偏殿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乳母惶恐的赔罪声。
仪欣猛地起身,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脚踏。
暖阁内熏着安神的百合香,却掩不住奶娘怀中婴儿皱红的小脸。
她看见自家皇子攥着小拳头乱挥,心底忽然漫上股钝痛——这孩子生得这样像皇上,偏连哭起来都带着股子金贵气,就像刚怀上他那会儿,她害喜时连酸梅汤都得省着喝。
富察仪欣“抱过来。”
她解开织金披风,露出内衬的月白中衣。乳母刚要递孩子,廊下忽然传来尖细的通传。
太监: “华妃娘娘赠的东阿阿胶到——”
话音未落,鎏金食盒已被抬进殿,盒盖掀开时溢出甜腻香气,却让仪欣后颈泛起薄汗。
周宁海:“娘娘昨儿还念叨小皇子该补补气血。”
来送东西的周宁海垂着眼皮。
周宁海:“这阿胶是皇上赐给娘娘的头茬儿,特意分了半匣子给您。”
仪欣望着那暗红的胶块,忽然想起七个月前莞贵人时,桌上也摆着这样一盒补品。翡翠悄悄拽了拽她袖口,她才惊觉自己指甲已掐进掌心。
偏殿又传来婴儿的啼哭,比方才更响了些。
仪欣强撑着笑让翡翠打赏了宫人,转身时瞥见妆镜里自己青白的脸色——这储秀宫的晨光虽亮,却总带着股子阴寒,像极了华妃送来的阿胶,看着是补身的,指不定藏着什么钩子。
她坐在偏殿的床榻上,轻轻拍着皇子后背,口中唱着幼时娘亲教的歌曲,哄着弘煜入睡。
在主殿没找到仪欣的皇帝来到了偏殿。
玄凌掀起明黄帷帐时,暖阁里正浮着层淡淡乳香。仪欣半倚在金丝软枕上,墨发松松挽着支东珠步摇,怀里的弘煜正攥着她一缕发丝往嘴里塞。
她哼着江南小调的尾音被打断,抬眼看见皇帝时,眸中闪过丝慌乱,旋即化作春水般的笑意。
富察仪欣“皇上怎么亲自过来了?”
她想起身行礼,却被玄凌抬手按住。明黄龙袍扫过脚踏时带起阵微风,将她鬓角碎发吹得轻颤。
弘煜许是觉察到动静,乌溜溜的眼睛转向玄凌,忽然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藕节似的小胳膊直往皇帝怀里伸。
富察仪欣“这孩子醒得早,总爱抓臣妾的头发。”
她轻声解释,发间东珠随着说话轻晃。
富察仪欣“原想哄睡了就去给皇上磨墨,谁知……”
话音被玄凌低笑截断。
玄凌“朕瞧着比墨香管用。”
他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簪子,翡翠流苏扫过她耳垂时,带起阵酥痒。
偏殿外传来宫娥换烛的声响,仪欣听见自己心跳声混在其中,竟比往常快了几分。
弘煜许是玩累了,小脑袋慢慢往她怀里蹭,攥着皇帝拇指的手却仍不肯松开。
玄凌望着这副景象,忽然想起去年秋狩时,仪欣缩在他披风里看篝火的模样——那时她还怀着身孕,眼里映着火星子,像把小扇子似的,轻轻就能扇动火苗。
玄凌“明日让太医院开些安神的方子,”
他指尖抚过弘煜泛红的耳尖。
玄凌“你瞧着瘦了。”
仪欣鼻尖忽然发酸,喉间滚过句“皇上体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低头吻了吻孩子额头,闻着他发间的奶香,忽然觉得这暖阁的金丝帐虽华丽,却比储秀宫的青纱帐重了千钧——但此刻皇帝的指尖还停在她发间,又轻又暖,像极了那年她在雪地里滑倒时,他伸手扶她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