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满窗台时,江悦的假发滑落在病历本上。化疗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她盯着手机里顾泽发来的定位——此刻他正在漠河,背景音里混着呼啸的北风和望远镜支架的金属碰撞声。
“北极星偏移到预定角度了。”少年的声音裹着电流,“可惜你看不到。”
江悦攥紧被角,床头柜上的星空糖纸早已褪色。上周她偷偷停了止痛药,把省下的钱塞进信封,却在寄件前发现顾泽的报名表被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他填的志愿全是南方沿海的三流院校。
窗外的雪突然急了。江悦摸到枕头下的《天文学入门》,扉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小男孩站在天文台前,背后的极光像流动的翡翠。照片背面是顾泽的字迹:“妈妈说极光会带走所有谎言。”
手机震动起来,顾泽发来段模糊的视频。镜头摇晃着扫过冰原,突然定在天际线——淡绿色的光带撕裂夜幕,如燃烧的绸缎漫过雪原。
“骗子。”江悦对着屏幕轻笑,睫毛上的泪珠砸在化疗手环上。她记得顾泽曾说极光只在春分前后出现,而今天是冬至。
凌晨三点,病房门被推开。顾泽裹着层霜冲进来,睫毛上的冰晶簌簌掉落。他怀里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是红枣粥:“护士说你三天没吃饭。”
江悦盯着他冻裂的嘴唇,突然扯掉假发。化疗后的头皮泛着青白,像被雪覆盖的荒原。顾泽的喉结剧烈滚动,伸手碰了碰她的发茬,又触电般缩回。
“漠河的极光,是特效吧?”她举起手机,视频里的绿光在两人之间明灭。顾泽沉默着从羽绒服内袋掏出封信,信纸边缘被雪水洇出毛边。
“小泽,妈妈要去追真正的极光了。别恨爸爸,他摔碎的奖杯,妈妈都收在天文台储物柜里。”
江悦的手指抚过信纸上晕开的泪痕,终于明白为什么顾泽总在雨天偷偷擦奖杯——那些被他爸砸碎的“三好学生”“天文竞赛优胜”,此刻正用胶带在储物柜里拼出完整的星河。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顾泽突然把她搂进怀里,带着寒气的呼吸落在颈窝:“医生说新药临床试验有希望……”
“带我去天台。”江悦打断他,“想看真正的星空。”
轮椅碾过积雪的声音惊醒了值班护士。顾泽把羽绒服披在她肩上,指着猎户座腰带的三颗星:“参宿一、参宿二、参宿三,连成线就能找到——”
“南河三。”江悦接着说,声音轻得像雪。她记得书里写过,那颗星永远守护着猎户座,哪怕相隔光年。
顾泽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绒布盒,里面躺着枚银色的宇航员吊坠——和他背包上的钥匙扣是一对。
“高考志愿,我改了。”他把吊坠系在她化疗手环上,金属冷意贴着皮肤,“首都医科大学,离肿瘤医院三站地铁。”
江悦望着星空糖纸般的雪夜,猎户座的光穿过八百年的时空,落在少年泛红的眼眶里。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而他们在天台的方寸之地,拼凑着比极光更虚幻的、关于未来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