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气似乎也无法驱散那条短信带来的黏腻寒意。祝景握着冰凉的矿泉水瓶，指尖的冰冷一路蔓延到心口。
“鸿门宴……”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祝渊的话。
“不然呢？难道真是想听你给那小白莲鼓掌叫好？”祝渊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十足的讥诮，“到时候肯定又是全家围着她转，你就是个背景板，不，是衬托她优秀的反面背景板！”
祝景沉默着。他知道祝渊说的是事实。那种被无视、被用来当做对比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不想去。”祝景低声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祝渊。
“那就别去！”祝渊立刻响应，语气激烈，“凭什么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说你在培训，忙，没空！要不我帮你回？保证骂得他们再也不敢来烦你！”
祝景几乎能想象出祝渊抢过手机，用他那又痞又冲的语气编辑短信的样子。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但很快又消失了。
“算了。”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躲不掉的。去了，或许能早点结束。”
“啧，就知道你会怂。”祝渊哼了一声，但那股激烈的情绪似乎也缓和了些，转而变成一种护短的烦躁，“行吧，去就去。到时候要是谁敢给你脸色看，或者那小鬼再作妖……哼。”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或者说一人，回到酒店。祝景拿出竞赛培训的资料，试图用繁复的化学公式和实验数据淹没自己，暂时忘记那条短信。
但祝渊似乎静不下来。
“这个题，你的解法太绕了。”祝景刚写下一道有机合成题的步骤，祝渊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带着点挑剔，“直接从这里切断键环，用傅克烷基化反向推，三步就能出来。”
祝景笔尖一顿。他顺着祝渊的思路在草稿纸上演算，发现果然简洁许多。“……你什么时候学的？”他忍不住在意识里问。这些技巧有些明显超出了高中课本的范围。
“不知道，”祝渊回答得漫不经心，“好像天生就会。或者说……是你潜意识里看过但没敢用的东西？毕竟好学生要循规蹈矩嘛。”他的话里总带着点对“好学生”标签的微妙嘲讽。
祝景沉默了。他想起之前在海边，祝渊确实展现出了一些他以为自己不会的技能。所以，祝渊拥有的，其实是他潜在的知识、被压抑的冲动，以及……所有他未曾展现的可能性？
“喂，发什么呆？”祝渊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赶紧算，算完这篇，我要看那本讲催化机理的英文专著了，有点意思。”
祝景微微挑眉：“你看得懂？”
“啧，小看我？你看得懂的部分我就看得懂，你看不懂的……我试试看能不能‘天生就会’呗。”祝渊得意洋洋。
这时，祝景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陈默发来的消息，讨论一个实验数据的问题。
祝景刚想拿手机，忽然，他感觉到一只手覆盖在了他拿着笔的手上。
那触感非常清晰，带着一丝熟悉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甚至能感觉到指腹的纹路和微微用力的按压感。祝景猛地一僵，倏然转头看向身侧——
空无一人。
桌上的台灯只照亮他独自坐在书桌前的影子。
但那被握住的触感，在他手背上残留了短暂的一秒，才如同错觉般悄然褪去。
“……你干什么？”祝景深吸一口气，在意识里问，声音有些发紧。
“嗯？”祝渊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茫然，随即像是才反应过来，“哦，刚才啊……我就是看你写得太投入，想吓你一跳。”他的语气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新奇，“没想到吧？好像有时候太集中想‘碰到’你，就会有点……嗯……‘漏出来’？”
祝景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诡异的触感。他想起之前在海边，祝渊也能碰到他，甚至能掰开苹果。而在心理诊室初次“见面”时，更是如同真人般清晰。
“所以……你其实没有真正的身体，对吗？”祝景缓缓问道。
“当然没有！”祝渊回答得很快，“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就在……这里。”他指的是祝景的意识深处。“至于‘碰到’你，或者被你看成有样子……那大概是因为你‘觉得’我能碰到你，‘觉得’能看到我。”
“我的……想象？”
“可以这么理解。但也不全是？反正我能感觉到你，你也能感觉到我，这就够了。至于形式……虚的实的，有区别吗？”祝渊的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还是说，你觉得我‘虚’了，就不算数了？”最后一句竟然带上了点委屈和威胁的意味。
“……没有。”祝景垂下眼睫，看着刚才被“碰”过的手背，轻轻收拢手指，“只是需要习惯一下。”
他明白了。祝渊的存在形式取决于他的认知和状态。当他极度需要、或者情绪剧烈波动时，祝渊的存在感就会变得更“实”，甚至能产生类似实体的互动错觉。而在大多数平静状态下，尤其是需要专注做一件事比如学习时，他们的交流则更多停留在意识层面。这解释了为什么有时祝渊仿佛触手可及，有时又只存在于脑海。
“这还差不多。”祝渊满意了，“赶紧回你课代表消息，然后继续！那本书我要看！”
祝景拿起手机回复陈默，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这种奇特的共存方式，似乎……也不坏。
至少，在这个冰冷的、只有他一个人的酒店房间里，他不再是绝对意义上的“独自一人”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