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宵夜的地点依旧是学校后门那家烟火气十足的小烧烤摊。祝景到的时候，另外三人已经坐在了塑料棚下的矮桌旁。江烁正点着单，陈默在旁边补充，沈然则安静地用热水烫着餐具，动作一丝不苟。

看到祝景过来，江烁立刻扬起笑容，用力挥手：“这里这里！祝景快来！我给你点了超多的肉！”

陈默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了一下祝景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眉宇间那股沉郁的死气似乎散去了不少，他稍稍松了口气。

沈然将一套烫好的餐具放到空位上，对着祝景轻轻地点了点头。

祝景坐下，嘈杂的人声、烤串的滋滋声、浓郁的香料气味包裹而来，是一种鲜活而真实的喧闹，瞬间冲淡了天台上的冷清和孤独。

“怎么样？好点没？”江烁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眼里是纯粹的关心，没有打探的意思。

“嗯，好多了。”祝景点了点头，这次的声音听起来确实缓和了许多。

“那就好！天大的事，没有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江烁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如果有，那就两顿！”

老板很快把烤得焦香四溢的肉串、蔬菜端了上来。江烁热情地给大家分串，尤其照顾沈然和祝景，嘴里还不停：“这个好吃！阿然你尝尝这个！祝景，这个不辣，给你！”

陈默一边吃一边跟祝景说起培训的趣事和一道难题的新解法。沈然安静地吃着，偶尔在江烁说得太离谱时淡淡纠正一句。祝景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回应一两句。

气氛轻松而自然。没有人刻意提起昨天的事，但那种无声的陪伴和支持，却清晰地弥漫在空气中。

祝景拿起一串烤蘑菇，慢慢地吃着。温暖的食物下肚，似乎连心底的寒意也被一点点驱散。

意识里，祝渊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不再沉寂，懒洋洋地评价着：“嗯，这家的烤腰子味道还行……喂，那个鸡翅给我留一个！”

祝景下意识地把手里刚拿起的烤鸡翅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没有立刻吃。

陈默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但很快又掩饰过去，笑着转移了话题。

吃到一半，江烁忽然想起什么，对祝景和陈默说：“对了，下周末我们高三有个小型的篮球友谊赛，是我们班对三班，你们来看不？给我们班加加油！”他说着，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沈然，“阿然也上场哦！”

沈然动作顿了一下，淡淡瞥了江烁一眼，没否认。

陈默很有兴趣：“真的？沈然学长打篮球？必须去看啊！” 祝景也有些意外，很难想象沈然那样清冷的人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好。”

“那就说定了！”江烁很高兴，“让你们看看我们阿然球场上的英姿！”

沈然耳根似乎微微红了一下，低头喝了口饮料。

这时，祝景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依旧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内容却让他微微一怔。

「爷爷身体有些不舒服，昨天的事他很生气。你抽空回来看看他，顺便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

短信的语气依旧带着命令式的理所当然，但比起之前的冰冷，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让步？或者说，是想利用爷爷的身体来施压，让他低头？

祝景看着那条短信，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道歉？ 这件事就过去了？

说得轻巧。仿佛昨天他所遭受的难堪、污蔑和长达多年的忽视与偏袒，都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抹平。

意识里，祝渊瞬间炸了：“操！又来？拿老头子当借口？不舒服？气病的？骗鬼呢！是不是那小白莲又去吹什么风了？回去？回去给他们继续作践？不准去！”

祝景没有像昨天那样被愤怒冲昏头脑，也没有感到难以承受的疼痛。一种冰冷的、清晰的理智占据了他的思维。

他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敲下回复。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更没有道歉，只是回了一句：

「爷爷怎么了？严重吗？需要我联系相熟的医生吗？」

他避开了“回去”和“道歉”的要求，转而询问具体病情，并将焦点引向更实际的“联系医生”，既表达了关切，又巧妙地将难题抛了回去，显得懂事且冷静。

发送。

很快，母亲回复了，语气明显带上了不耐烦：「不用你操心医生！你就说什么时候回来道歉！」

看到这条回复，祝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果然。

他直接锁屏，将手机放回口袋，不再理会。

“怎么了？”陈默注意到他表情细微的变化，小声问。 “没事。”祝景摇摇头，拿起那串已经微凉的烤鸡翅，咬了一口，“家里的事。”

江烁和沈然也看了过来。沈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明白了什么，淡淡开口：“需要帮忙吗？”

祝景看向他，摇了摇头：“不用。已经处理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谢谢。”

有些战争，必须他自己来打。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宵夜在略显微妙但总体轻松的气氛中结束。四人并肩走回学校。

夜晚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动着少年的衣摆。路灯将四个人的影子拉长，时而分开，时而重叠。

祝景走在中间，左边是吵吵嚷嚷的江烁和安静聆听的沈然，右边是推着眼镜分析刚才那道数学题的陈默。

意识里，祝渊似乎哼起了不成调的歌，心情似乎不错。

前路或许依旧坎坷，那个家带来的阴影也不会轻易散去。

但此刻，友情的温度真实可触，另一个自己的陪伴如影随形。

他深吸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感觉胸腔中那股淤积的闷痛，似乎终于开始缓慢地消散。

他加快了脚步，跟上同伴们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