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接下来的几天，祝景过得有些魂不守舍。省级决赛的备战依旧紧张，但他发现自己很难像以前那样完全集中精神。祝渊那石破天惊的坦白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余波不断震荡着他的心绪。

意识里那片刻意的沉寂比往常的吵闹更让他感到不适和……莫名的空落。他知道祝渊在那里，却选择了一种近乎自我封闭的沉默，仿佛在履行那句“先安静一会儿”的承诺。

这种状态自然没能逃过身边人的眼睛。

一次午休，四人约在学校小花园的石桌旁讨论一道复杂的实验设计题。阳光正好，微风和煦，但祝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眼神放空。

江烁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沈然，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看祝景。”

沈然抬眸瞥了祝景一眼，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陈默也注意到了，小声问：“景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

祝景猛地回神，掩饰性地推了下额前的碎发：“没事，刚才有点走神。”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题目上。

讨论间隙，江烁跑去小卖部买水。沈然低头看着笔记，状似无意地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祝景混乱的心湖：

“有些事情，想得太多，不如遵从本心。答案往往没那么多道理可讲。”

祝景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紧，倏然抬头看向沈然。

沈然并没有看他，依旧垂着眼睫，仿佛只是随口评论天气。但他那句话，却像一把钥匙，恰好插进了祝景此刻最纠结的锁孔里。

遵从本心？

答案没道理可讲？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还是……这只是他自己感慨？

就在这时，江烁抱着几瓶水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挨个发给大家。他拧开一瓶递给沈然，然后很自然地在沈然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肩膀亲昵地蹭着沈然的胳膊，笑嘻嘻地对祝景说：“祝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刚才讨论都走神好几次了。说出来听听嘛，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参谋参谋？别看阿然整天冷着脸，其实看事情挺准的！”

沈然接过水，喝了一口，对于江烁的靠近和评价都没有表示异议，默认了一般。

祝景看着他们之间那种自然流露的亲密和默契，看着江烁灿烂真诚、带着关切的笑容，看着沈然虽然冷淡却并无排斥的态度……一个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他攥紧了手里的水瓶，指尖微微用力，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低声问了出来，声音有些干涩：

“你们……当初是怎么……确定……那种感情的？”

问题问得有些含糊其辞，甚至没指明“那种感情”是什么。但在场的三个人，却都瞬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陈默惊讶地推了推眼镜，看看祝景，又看看沈然和江烁，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低头假装研究题目，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江烁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摸了摸下巴，难得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回想起来：“嗯……怎么确定的啊？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道理？”

他看向沈然，眼神温柔下来：“就是有一天突然发现，看见他笑，我就特别开心；看见他皱眉，我就想揍那个让他不开心的人；有什么好玩的事，第一个想分享给他；遇到麻烦，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就觉得，嗯，这辈子要是没有这个人在身边，好像特别没劲，光想想都觉得受不了。”

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不是挺傻的？反正就是……follow your heart嘛！”他又拽了句英文。

沈然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补充，只是当江烁看过来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拿掉了头发上落下的一片小花瓣。动作熟练而亲昵。

然后，沈然才抬眼看向祝景，目光平静却深邃，缓缓补充了一句，像是在总结，又像是在点醒：

“确定与否，标准不在外界，而在你自身。”

“恐慌，抗拒，或者……悸动，愉悦，都是答案的一部分。”

恐慌，抗拒，悸动，愉悦……

祝景的心猛地一跳。这些天来的所有混乱情绪，仿佛瞬间被这几个词精准地概括了。

他对祝渊的感情，不正是充满了恐慌和抗拒，却又无法忽视那些因他而起的、诡异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依赖感吗？

答案……早就藏在他自己的反应里了？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明明很温暖，他却觉得手心有些发凉，心跳得厉害。

江烁看着他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狡黠和鼓励，说道：“哎呀，其实吧，喜欢这种事，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呢……呃，我不是说鬼……”他发现自己比喻不当，赶紧找补，“反正！自己开心最重要！别想那么多条条框框的！”

虽然比喻离谱，但那句“自己开心最重要”和“别想那么多条条框框”，却奇异地戳中了祝景。

是啊，他和祝渊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打破了世间所有的“条条框框”，那么由此衍生出的感情，又何必再用世俗的标准去衡量？

那天下午剩下的讨论，祝景几乎没听进去多少。沈然和江烁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放学后，他独自一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春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带来远处花草的清香。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不再逃避地去思考那个问题——抛开所有恐惧、羞耻和世俗的偏见，他对祝渊，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

意识深处，那片沉寂依旧。但祝景能感觉到，祝渊在“听”。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些答案，他需要自己去寻找，去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