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经外科的晨会像一场没有鲜血的手术。
沈墨站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白大褂口袋里还揣着顾沉昨夜给他的解剖图谱——书页边缘有深蓝墨水晕染的批注,字迹锋利得像手术刀裁出来的。
"实习生轮转安排。"护士长敲了敲白板,"沈墨跟顾主任组。"
会议室骤然安静。几个住院医交换眼神,角落里传来压低的嗤笑。沈墨攥紧了口袋里的书,皮革封面硌得掌心生疼。
"有意见?"
顾沉的声音从门口切进来。他今天没穿白大褂,黑色高领毛衣裹着嶙峋的锁骨,右手握着杯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腕骨滑进袖口。
所有人都低下头假装翻病历。
2.
查房时顾沉像个移动的低温舱。
"脑膜瘤术后第三天。"他掀开患者敷料,缝合线像蜈蚣脚趴在苍白头皮上,"实习生回答监测要点。"
被点到的沈墨喉结滚动。他昨晚明明背到凌晨两点,此刻却只看见顾沉垂落的睫毛在晨光中泛着冷灰——像ICU窗外的初雪,美丽又致命。
"瞳孔...瞳孔对光反射..."
"错误。"顾沉合上病历夹,金属夹"咔"地咬碎沉默,"是颅内压波动曲线。"他突然抓住沈墨的手腕按在患者头部引流管上,"感受到搏动了吗?每次心跳都在要他的命。"
沈墨指尖发颤。不是因为患者颅骨下细微的脉动,而是顾沉掌心的温度——38.5℃,绝对超过正常值,且带着神经外科医生特有的、常年刷手留下的粗糙触感。
3.
午休时沈墨在更衣室发现顾沉的异常。
他本想来归还解剖图谱,却撞见对方正对着镜子注射药物。针头刺进腰侧时顾沉咬住了衬衫领口,脖颈拉出濒死天鹅般的弧线,镜面反射出他痉挛的右手——那本该是全市最稳的外科手。
"需要帮忙吗?"沈墨声音比自己想象的更哑。
玻璃碎片突然爆开。顾沉砸碎了镜子,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瓷砖上,每一滴都像微型脑CT影像里的出血点。
"滚出去。"他喘得厉害,却用身体挡住药瓶标签,"除非你想被调去太平间轮岗。"
4.
深夜的办公室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
沈墨推门时顾沉正在看自己的脑部MRI片子,荧幕冷光把他映成半透明的幽灵。见到来人,他迅速关闭影像,但沈墨已经看清了诊断栏的英文缩写:PSP(进行性核上性麻痹)。
"你的咖啡。"沈墨放下杯子,糖量是白天偷瞄到的两倍,"还有..."他从背后拿出被血染红的解剖图谱,"我补好了撕坏的页码。"
顾沉的表情出现裂缝。他翻开书,发现所有破损处都被小心粘好,空白处还添了娟秀的批注——沈墨甚至用不同颜色墨水区分了重点。
"为什么?"顾沉指腹摩挲着纸张,那里有行小字标注着"顾氏入路法"。
沈墨看向窗外的黑夜。三天前他在父亲旧相册里发现照片:二十岁的顾沉站在医学院领奖台上,身旁的沈父笑得欣慰。照片背面写着"我最骄傲的学生,可惜再也不能执刀"。
"因为你想当好医生。"沈墨轻声说,"就像我父亲曾经那样...看着你。"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从楼上ICU传来。两人同时抬头,月光把他们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两份彼此覆盖的死亡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