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晨会交班时,顾沉第三次叫错了护士的名字。
"林护士,把7床的CT——"他停顿半秒,皱眉望向身旁的年轻护士,"……抱歉,你是李护士。"
会议室瞬间安静。神经外科所有人都知道,顾主任从不会记错任何细节。沈墨攥紧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深深的墨痕——PSP(进行性核上性麻痹)的典型症状:面孔失认症开始显现。
散会后,顾沉径直走向洗手间。镜子里的人影在扭曲,他猛地掬起冷水拍在脸上,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还能认出我吗?"沈墨把毛巾递过去,声音发紧。
顾沉抬眼的瞬间,沈墨看见他瞳孔剧烈收缩——那是大脑在拼命调取记忆数据的生理反应。三秒后,顾沉接过毛巾:"多管闲事。"
但沈墨看清了他擦手时的小动作:用毛巾角反复擦拭无名指——那是他确认沈墨身份的方式。三周前沈墨给他泡咖啡烫伤的手指,现在成了他认知锚点的唯一坐标。
2.
午休时沈墨溜进档案室,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泛黄的手术同意书,患者签名处写着「鹿晚晴」——正是顾沉误诊的小女孩名字。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弹出:「当年签字的不是家属,是医闹团伙。顾沉被骗了。」
沈墨冲回病房时,顾沉正在给实习生示范查体。他左手稳稳托着患者头部,右手却悬在半空迟迟不落下——那只曾经能完成0.1毫米血管吻合的手,现在连简单的瞳孔对光反射都做不了。
"顾沉!"沈墨声音太急,整个病房都看过来。顾沉转身时撞翻了器械盘,金属镊子叮当散落一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沈墨抓起他的右手按在自己锁骨上:"摸到这道疤了吗?"那是他八岁时顾沉给他缝合的伤口,"现在看着我,我有话要——"
顾沉突然抽回手。他的眼神像隔着毛玻璃:"沈医生,请遵守诊疗规范。"
实习生们倒吸冷气。沈墨如坠冰窟——顾沉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认不出他了。
3.
深夜值班室,沈墨对着电脑屏幕浑身发冷。
鹿晚晴的电子病历显示,十年前她根本不该由顾沉接诊。系统记录被篡改过:原本安排的主治医生是陈主任,却在接诊前半小时突然变更为顾沉。更诡异的是,当天急诊科所有资深护士都被调去参加消防演练。
鼠标滚轮向下滚动,沈墨的呼吸骤然停滞。
小女孩的CT片上有明显硬膜下血肿,但初诊记录写着「轻度脑震荡」——这份矛盾的病历,笔迹鉴定显示出自两个不同的人。
手机再次震动,第三条匿名信息:「查查你父亲和仁和医疗的合同。」
4.
暴雨如注的凌晨,沈墨闯进顾沉办公室。
男人蜷在沙发里,左手死死攥着右腕。茶几上摊着最新检查报告:PSP已侵袭至脑桥被盖部,他的垂直凝视功能正在丧失——这意味着,他很快连眼泪都无法自主流下。
"当年有人设局害你!"沈墨把证据摔在顾沉面前,"鹿晚晴的家属是职业医闹,我父亲——"
"我知道。"顾沉打断他。
沈墨僵在原地。顾沉摸索着拿起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蒙尘的琥珀:"三年前我就查到了。"他指向文件角落的红色印章,「仁和医疗」的logo在台灯下泛着血光,"但你父亲只是棋子,真正操控一切的人还在逍遥法外。"
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沈墨想起父亲临终前诡异的微笑,当时他以为那是帕金森导致的肌张力障碍,现在才明白——那是愧疚到极致后的解脱。
5.
晨光刺破云层时,顾沉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两样东西。
左边是沈墨的辞职信,右边是张伪造完美的神经外科年会邀请函——演讲嘉宾名单里,「周仁和」的名字被红笔重重圈出。这个掌控着全市私立医院的资本大鳄,正是当年篡改病历的幕后黑手。
顾沉颤抖着拨通电话:"你疯了?周仁和十年前就能制造连环车祸,现在——"
"所以需要你帮我。"沈墨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背景音是机场广播,"PSP患者的面孔失认症有个例外,还记得吗?"
顾沉的心脏狠狠抽痛。医学文献记载:即使晚期PSP患者,也能认出令其产生强烈情绪波动的人。
"如果我出事,"沈墨轻笑,"你一定要认出我。"
登机口关闭的提示音响起,通话戛然而止。顾沉望向窗外,一架飞机正掠过灰白色的天穹,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