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经外科年会签到处，顾沉的左手在嘉宾名单上停顿了三秒。
「周仁和」的签名笔迹与十年前伪造病历的批注完全一致——锋利的下划线像手术刀切口，最后一笔故意拖长，仿佛在炫耀这场持续十年的完美谋杀。
"顾教授对民营医院也感兴趣？"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周仁和西装革履，胸针却是神经外科专用的微型骨凿造型，银光刺得顾沉视网膜生疼。
顾沉将邀请函对折，锋利的纸缘划过虎口："来学习周董怎么用资本改写诊断标准。"
周围响起礼貌的笑声。没人注意到顾沉右手正死死抵住左腕尺骨——这是PSP患者抑制震颤的土办法，他刚才差点接不住周仁和递来的香槟。
宴会厅灯光突然暗下。主持人宣布开场视频时，顾沉看见大屏幕闪过0.5秒的异常帧——那是沈墨三天前发给他的暗号，用CT片灰度图加密的坐标。
坐标指向酒店地下二层。
2.
地下车库的应急灯把沈墨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长条。
他蹲在配电箱前，医用胶布正将最后一根导线缠紧。腕表显示18:47，距离周仁和演讲还有十三分钟，足够他把那些篡改过的原始病历送进主控电脑。
"你父亲当年也这么天真。"
黑暗里响起的掌声让沈墨浑身血液冻结。周仁和的保镖围成半圆，为首的人踢开他手边的档案袋，露出里面鹿晚晴真正的死亡记录——「术中突发室颤，疑似氯化琥珀胆碱过量」。
"十年前顾沉就该死了。"周仁和弯腰捡起文件，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可惜那场车祸只废了他的手，现在PSP倒是帮了我大忙。"
沈墨突然笑了。他按下手机发送键，宴会厅大屏幕骤然亮起，直播画面里赫然是周仁和刚才的杀人自白。
"不是只有你会用监控。"沈墨抹掉嘴角的血，"顾沉现在正带着卫健委的人——"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3.
宴会厅吊灯砸下来的瞬间，顾沉正在破译沈墨最后发来的摩斯密码。
「DNR」——Do Not Resuscitate（不要抢救）。
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但紧接着的「···—·—」（SM）让顾沉瞳孔骤缩。不是求救，是沈墨在告诉他：启动Plan B。
天花板坍塌的轰鸣中，顾沉撞开安全通道。PSP患者本该丧失垂直视野，他却精准避开所有坠落物——那些和沈墨深夜练习过的障碍躲避训练，此刻化作肌肉记忆救了他的命。
地下二层浓烟滚滚。顾沉跪在废墟里徒手扒开钢筋，直到摸到满手温热的血。沈墨的右脸被灼伤得面目全非，但左锁骨上那道疤还在微弱起伏。
"病历…U盘…"沈墨气管被浓烟灼伤，每个字都带着血沫，"在…我胃里…"
顾沉的右手突然不抖了。他扯下领带扎紧沈墨大腿动脉，动作精准得像回到十年前那个神话般的主刀医生。当救护人员赶来时，他们看见终身教授正把脸贴在伤员溃烂的皮肤上——PSP晚期患者竟能靠嗅觉认出特定人的血型。
4.
ICU的玻璃窗外，周仁和被捕的新闻正在循环播放。
顾沉盯着监护仪上沈墨的心电图，右手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药瓶。那是周仁和被捕前派人送来的"礼物"——能延缓PSP进展的实验性药物，代价是加速肝肾衰竭。
"顾主任？"护士惊慌地拦住他，"您不能进去！患者现在——"
"他锁骨缝针会引发迷走神经亢进。"顾沉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全医院只有我知道怎么处理。"
病床上，沈墨全身插满管子。当顾沉颤抖的手指触到引流管时，突然被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握住。
沈墨睁眼了。
烧伤让他的脸像融化的蜡像，但眼睛亮得惊人。他蠕动嘴唇，顾沉俯身听见带着呼吸机杂音的气声："…你认出我了。"
这不是疑问句。沈墨早就知道，即使自己变成一堆破碎的器官，顾沉也能从千万人中精准地、痛苦地认出他。
5.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顾沉在值班室给自己注射了实验药物。
剧痛从腰椎炸开时，他恍惚看见二十三岁的自己——那时他的右手还能在0.1毫米的血管上跳舞，以为医学是座永不坍塌的圣殿。
手机屏幕亮起，沈墨刚从手术室出来时偷发的消息：「PSP患者情感记忆保留区的最新研究：强烈情绪刺激可重建神经通路。」
下面附着一张CT片，影像上被红圈标记的脑区旁写着潦草小字：「疼的时候，想想我。」
止痛药开始起效。顾沉望向窗外，天际线正泛起病态的灰蓝色，像即将苏醒的、伤痕累累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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