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

深夜的练习室里，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混着林瑶沉重的喘息，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顶灯将镜面墙照得惨白，映出她瘫坐在地板上的身影——湿透的练习服紧贴脊背，凌乱的马尾散落几缕碎发，遮住了她涣散无神的目光。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冷白色的光刺得她瞳孔骤缩。SM娱乐发来的邮件静静躺在收件箱，短短一行字像锋利的刀片，剜得心口生疼：“很遗憾，您与最终出道位失之交臂……”指尖机械地划过冰冷的屏幕，玻璃表面还残留着她方才练习时滴落的汗渍，此刻却凉得彻骨。

三个月来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凌晨四点的练习室，她咬着牙重复同一个下腰动作，直到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为了控制体重，她对着餐盘里的水煮鸡胸肉吞咽眼泪；深夜加练时，镜子里自己越来越单薄的身影，与父母视频时强撑的笑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盼，都在这一瞬间化为泡影。

膝盖上未愈的淤青突然开始灼痛，像是在提醒她那些咬牙坚持的日夜。林瑶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温热的液体终于决堤。泪水混着汗水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她想起初到韩国时，杨涛在机场塞给她的那包薄荷糖，说“累了就吃一颗”；想起妈妈偷偷塞进行李箱的家乡辣酱，现在还安静地躺在宿舍的柜子里。

练习室的钟表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瑶颤抖着伸手关掉手机屏幕，黑暗重新笼罩四周。她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唯有空调的嗡鸣声，在这暗夜里，陪着她咽下所有的不甘与委屈。

黑暗中，林瑶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她摸索着打开手机电筒，冷光扫过墙角那摞练习册，扉页上“一定要出道”的字迹被反复描摹，边缘早已起毛。忽然，手机在掌心震动，弹出杨涛的消息：“今天的月亮特别圆，你那边能看到吗？”配图是他举着手机拍的夜空，画面歪斜，月光却温柔地洒在云层边缘。

泪水再次模糊视线。林瑶吸了吸鼻子，起身打开顶灯。镜子里的女孩眼睛红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倔强地挺直脊背。她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冷水，仰头灌下时，瞥见墙上贴着的日程表——密密麻麻的训练计划里，今天本该是出道发布会的日子。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计划表，林瑶的目光突然被角落的便签吸引。那是上周写下的激励语：“舞台就在前方，哪怕爬，也要爬上去。”她扯下便签攥在手心，纸张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意外让混沌的思绪清明起来。

“真的要就此放弃吗？”她对着镜子轻声发问，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三个月的训练，不只是为了一张出道通知单，更是为了站在聚光灯下的梦想。膝盖的淤青会消，泪水会干，但如果此刻转身，那些咬牙坚持的日子，那些挥洒的汗水，都将成为永远的遗憾。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乐华娱乐的未接来电。林瑶盯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突然想起临行前妈妈说的话：“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我们最骄傲的女儿。”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回拨键，听筒里传来的邀约话语，在寂静的练习室里，如同刺破黑暗的第一缕晨光。

推开练习室的门，走廊的感应灯次第亮起。林瑶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向宿舍，夜风从安全出口的门缝钻进来，掀起她的衣角。远处传来其他练习生深夜加练的音乐声，混着她逐渐坚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首尔的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夜，直到第二天上午仍未停歇。林瑶蜷缩在宿舍的飘窗边，机械地把训练服叠了又拆，那些带着汗渍的舞蹈服仿佛还残留着高强度练习时的温度。手机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屏幕漆黑如她此刻黯淡的心情。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撕破凝滞的空气。乐华娱乐的来电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林瑶盯着那串数字，喉咙发紧，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对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林瑶，YG娱乐愿意给你特别训练名额，一年后的宇宙少女新成员选拔，只要通过就能成团出道。”

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林瑶踉跄着走到阳台。玻璃外的雨幕模糊了城市的轮廓，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像极了她此刻混乱又躁动的内心。一年，意味着还要经历365天暗无天日的训练；意味着要再次面对高强度的竞争与未知的结果；更意味着，要和杨涛、和家人继续隔着山海相望。

“我们相信你的潜力，这是个难得的机会。”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林瑶却听不真切了。她的目光落在阳台角落那盆枯萎的多肉上——那是初到韩国时种下的，如今只剩几片干瘪的叶片，却依然顽强地挺立着。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杨涛在机场说的那句“我等你”，还有父母临别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防护栏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林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红痕。她知道，这通电话是命运抛来的绳索，而抓住它，就意味着要再次踏上充满荆棘的征途。但如果错过，或许真的会与梦想失之交臂。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林瑶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挂断电话的瞬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混着雨水从脸颊滑落。远处的首尔塔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座遥不可及的灯塔，却又在黑暗中固执地亮着微光。

阳台的雨水顺着排水口蜿蜒而下，林瑶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逐渐清醒。抽屉深处的相册被雨水洇湿边角，翻开时滑落出一张泛黄的游乐园票根——那是和杨涛初中时的回忆，背面歪歪扭扭写着“要去更大的舞台”。此刻字迹在水汽中晕染，却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杨涛发来的消息：“楼下便利店进了新口味的桃子汽水，给你留了两排。”配图里整整齐齐的饮料瓶前，还摆着她最爱吃的辣炒年糕。林瑶忽然想起他学韩语时闹的笑话，把“加油”说成“炸鸡”，却还是坚持每天发语音练习。

“我想再试一次。”她对着手机轻声说，语音刚发送出去，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室友捧着冒着热气的参鸡汤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雨水：“听说了乐华的邀约，我们几个凑钱买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战斗。”塑料碗里漂浮的红枣，在氤氲热气中像极了舞台上闪烁的聚光灯。

首尔的雨在傍晚时分终于停歇。林瑶站在YG练习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天边裂开一道金色的缝隙。她打开行李箱，将SM时期的训练日记放在最上层，扉页新增的字迹力透纸背：“这次，我要自己走到光里”。远处传来其他练习生调试音乐的声音，混着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勾勒出梦想重新生长的轮廓。

首尔的夜色渐渐深沉，林瑶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屏幕上母亲的微信对话框反复输入又删除。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视频通话键。

画面亮起的瞬间，母亲关切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瑶瑶，吃饭了吗？瘦了好多......”母亲的声音带着心疼，身后隐约传来父亲翻阅报纸的沙沙声。林瑶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刚想开口，却被母亲抢先：“是不是乐华的事？”

林瑶愣住了，母亲温柔地笑了笑：“你杨涛哥刚才来过，把事情都告诉我们了。”镜头突然晃动，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接过手机：“丫头，爸知道你不甘心。当年你学跳舞摔断胳膊都没哭，现在更不会轻易放弃。”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坚定得让林瑶眼眶发热。

“可是......要再等一年，我怕你们担心......”林瑶哽咽着说。母亲重新出现在镜头里，身后的墙上贴着她参加SM训练时寄回家的照片：“傻孩子，我们担心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你累不累，开不开心。只要你觉得值得，我们永远支持你。”

泪水模糊了林瑶的视线。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决定：“我想留在韩国，再拼一次。”电话那头，全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等你！”

窗外，首尔的灯火璀璨如星河。林瑶打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写道：“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月光洒在字里行间，仿佛为她即将开始的征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林瑶躲在练习室的角落，听着雨水砸在玻璃幕墙上的声响，手指在手机通讯录里反复滑动杨涛的名字。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眼下的乌青，锁骨处还贴着止痛膏药，那是昨天高强度舞蹈训练留下的印记。

电话拨通的瞬间，电流声混着杨涛温柔的“喂”，让林瑶鼻尖陡然发酸。她攥紧衣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杨涛，我......我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紧接着是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林瑶知道，他又在图书馆自习，手边一定放着给她准备的韩语学习资料。“怎么突然决定的？”杨涛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藏不住一丝担忧。

林瑶望向练习室里散落的舞鞋，地板上还留着她反复练习时蹭出的痕迹：“今天和导师聊过，他们说我现在的状态有机会冲击更高的舞台。我想......再努力一年。”喉咙发紧，她咽下没说出口的话：我不想再一次与梦想擦肩而过。

“好。”杨涛的回答来得很快，快到让林瑶怔在原地。“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第一，每天必须睡够五小时；第二，膝盖的旧伤要定期去医院复查；第三......”他突然轻笑一声，“等你回来，必须陪我去看场凌晨场电影，上次说好的。”

泪水突然涌出眼眶，林瑶慌忙用袖口去擦：“你不问我会不会后悔吗？”

“你从来不是会轻易退缩的人。”杨涛的声音穿过电流，带着熟悉的温度，“而且，我不是说过吗？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练习室的镜面墙上。林瑶握紧手机，看着镜中自己泛红却坚定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忐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挂断电话后，林瑶在练习室的木地板上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外壳上杨涛送的防撞贴——那是朵小巧的向日葵，边角已经磨得有些发毛。她打开手机相册，最新的照片是杨涛拍的，画面里他举着日历，圈住的日期旁写着“距离你归来还有365天”，字迹工整得像是特意练过。

接下来的日子，杨涛的陪伴化作了无数个细节。清晨五点，林瑶的手机总会准时响起轻柔的闹铃，附带一段语音：“该起床拉伸啦，今天也要元气满满！”深夜十一点，无论训练到多晚，她都能收到一张家乡的月亮照片，配文永远是“今天的月色和你一样温柔”。

训练强度比想象中更残酷。YG的舞蹈老师拿着秒表严格卡动作，声乐课上反复练习的高音让她声带充血。最崩溃的一次，林瑶在练习室角落偷偷哭，手机突然震动，弹出杨涛发来的视频。画面里，他笨拙地跳着她教过的舞蹈片段，动作僵硬却努力，最后对着镜头比心：“你看，我都没放弃，大明星更不能认输！”

半年后的某天，林瑶在整理储物柜时，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包裹。拆开层层包装，里面是个精致的笔记本，每一页都贴着她的照片——有些是从她社交账号保存的，有些是粉丝路透抓拍的。空白处写满杨涛的字迹：“今天看到你练习室窗外的晚霞，和我们高中时一模一样”“听说你感冒了，药我已经寄到宿舍前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演唱会门票，日期正是她约定归来的那天。

首尔的樱花再次绽放时，林瑶收到了杨涛寄来的樱花标本，附带一封信：“这是今年开得最好的一棵樱花树，特意留到现在。等你回来，我们去看真正的花海。”她将标本小心翼翼夹进日记本，窗外的阳光洒在字迹上，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年后的模样。

在无数个汗水与泪水交织的日子里，林瑶知道，支撑她走下去的，不仅是对舞台的渴望，更是电话那头永远坚定的“我等你”。而此刻，她正带着这份跨越山海的牵挂，一步一步，向着梦想的彼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