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在回家的路

放学铃声刚响，高二（3）班的教室就炸开了锅。夏暖刚把数学练习册塞进抽屉，后桌苏然就探过脑袋，马尾辫甩到她课本上：“暖姐，今天下午的物理实验课你看见没？林悦把酒精灯差点摔了，结果顾宇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得了吧，他那是怕烧到自己的草稿本。”夏暖嘴上怼着，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膝的护膝。上周运动会接力赛摔的，韧带轻微拉伤，这两天走路还是有点瘸。抽屉突然被人从侧面敲了敲，抬头就看见顾宇斜倚在门框上，校服领口松着，手里转着车钥匙：“小婑子，磨叽什么呢，再不走校门要关了。”

“谁要和你一起走——”夏暖话没说完，书包就被顾宇单手拎走了。她慌忙起身，护膝蹭到桌角，疼得倒吸凉气。苏然在旁边憋着笑：“顾宇你轻点，暖姐膝盖还没好呢。”“知道知道。”顾宇头也不回，却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夏暖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才把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另一只手虚虚地护在她肘弯处：“走外侧，楼梯口人多。”

楼道里挤满了放学的学生，夏暖跟着顾宇在人流里穿行。他个子高，走在前面像开道似的，但凡有人挤过来，胳膊肘就会轻轻往后顶，替她挡住推搡的人流。路过二楼拐角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咣当”一声，是低年级学生的饭盒掉了，汤汁溅在地上。顾宇猛地停住，夏暖没防备，膝盖撞在他后背的书包带上。

“疼吗？”顾宇转身时眼里有少见的紧张，看见她摇头才松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饭盒递给那个吓呆的男生：“下次别跑这么快。”男生红着脸跑开，夏暖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笑出声：“顾大魔王居然会关心人了？”“要你管。”顾宇耳尖发红，转身就走，车钥匙在指间转得哗啦响。

出了校门往右拐，是条栽满梧桐树的街道。秋风卷起落叶，在两人脚边打旋。夏暖看着顾宇肩上自己的粉色书包，突然觉得有点别扭：“给我吧，我自己能背。”“得了吧你，”顾宇斜睨她一眼，“医务室阿姨说你得避免膝盖用力，别逞强。”顿了顿又补了句：“上周要不是你非要参加接力赛，能摔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说我跑步像企鹅！”夏暖气鼓鼓地踮起脚想敲他脑袋，膝盖却突然发软。顾宇眼疾手快地搀住她腰，触感柔软得像团棉花糖，耳尖瞬间烧得通红，慌忙松开手，咳嗽两声转移话题：“前面有奶茶店，喝不喝？”

奶茶店是街角的老店，老板认得他俩，看见顾宇进门就笑：“还是老样子？夏暖要三分糖，你要无糖？”“对。”顾宇掏出手机扫码，夏暖在旁边撇嘴：“明明自己爱喝甜的，非说无糖健康。”“你管我。”顾宇把吸管塞进她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掌心，触电般缩回手，低头盯着自己的奶茶杯，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夕阳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街对面的中学传来广播声，是周董的《晴天》。夏暖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顾宇在篮球场上被撞倒，膝盖蹭破好大一块皮，却还笑着对她比胜利手势。“你的伤……”“早好了。”顾宇打断她的话，突然指着窗外：“快看，苏然和林悦在对面书店！”

穿黄色卫衣的苏然正扒着书店橱窗，林悦举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在她面前晃，两人不知道在争什么，隔着街都能看见苏然跳脚的样子。夏暖掏出手机发消息：【别在书店打架，保安大叔要报警了】，刚发出去就看见苏然掏出手机，对着橱窗比了个中指。顾宇凑过来看，肩膀挨着她的肩膀，奶茶的甜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让人有点头晕。

“下周篮球赛，你来看吗？”顾宇突然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奶茶杯盖。夏暖抬头，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鼻尖上还沾着刚才喝奶茶时蹭到的奶泡。“不去，”她故意别过脸，“省得你又分心，上次传球都砸自己头上了。”“那是意外！”顾宇急了，“这次肯定赢，赢了给你买一个月奶茶。”

“谁要你的奶茶……”夏暖嘟囔着，视线却落在他手腕上的创可贴。那是昨天帮她搬作业时被桌角划破的，当时他满不在乎地说“小伤”，却在医务室乖乖地让她帮忙上药。夕阳的光忽然变得柔和，给顾宇的侧脸镀上金边，他正絮絮叨叨地说着班里新转来的男生篮球打得有多烂，夏暖忽然觉得，这样的午后，连秋风都带着甜味。

奶茶喝完时，街灯已经亮了。两人沿着人行道往家走，顾宇坚持让夏暖走内侧，自己贴着马路边。路过路口的红绿灯时，他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货车来了，靠后点。”夏暖心跳得厉害，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绳发呆——那是去年生日她送的，说什么“本命年要戴红绳辟邪”，结果这家伙真的戴到现在。

“上周物理作业你错的那道题，”顾宇忽然说，“其实可以用动能定理，比你用的受力分析简单多了。”“要你教？”夏暖瞪他，“我只是看错单位了而已。”“是是是，夏大学霸最厉害。”顾宇笑着举手投降，忽然看见她护膝的魔术贴松了，蹲下身帮她粘好。路灯的光从头顶照下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夏暖看见他后颈上的小痣，突然想起语文课学的《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呸，想什么呢！夏暖甩甩头，把奇怪的念头赶跑。顾宇已经站起身，耳尖还是红的：“好了，这样走路不会晃。”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顾宇突然停住：“要不要买创可贴？你上次说家里的用完了。”“你记得？”夏暖有点惊讶，上周随口说的话，他居然记到现在。“不然呢？”顾宇推门进去，货架上的暖光映得他侧脸柔和，“你膝盖受伤后，家里的创可贴消耗量比篮球队的矿泉水还快。”

便利店的门铃叮当作响，夏暖看着他在医药区认真挑选创可贴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这家伙平时总爱怼人，却会在她下楼梯时悄悄伸手护着，会记得她喝奶茶要三分糖，会在她忘记带伞时把伞塞进她手里，自己淋成落汤鸡。或许，有些喜欢，就像梧桐树的影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满了整条回家的路。

“发什么呆呢？”顾宇拿着创可贴回来，顺手塞给她一根棒棒糖，草莓味的，是她最爱的口味。夏暖撕开糖纸，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路过巷口的老槐树时，顾宇忽然指着树上的鸟窝：“看，上次我们看见的那只雏鸟，现在会飞了。”

夏暖抬头，看见灰扑扑的鸟窝里，几只小鸟正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想起两个月前，他们在这里发现摔在地上的雏鸟，顾宇蹲在地上找了半小时，终于用树枝把它送回窝里。那时他的校服裤脚沾满泥土，却笑得像个傻瓜。“顾宇，”夏暖忽然说，“你其实挺细心的。”

“要你管。”顾宇别过脸，却忍不住勾起嘴角。两人在巷口分开，夏暖看着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渐渐变小，忽然听见他转身喊：“明天早上我骑车带你，别又迟到！”“谁要你带——”夏暖嘴上这么说，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创可贴，嘴角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夜风送来远处的钢琴声，不知谁家在弹《卡农》。夏暖摸着膝盖上的护膝，忽然觉得，这条每天都走的回家路，因为有了身边那个人的存在，变得格外温暖。那些藏在怼人话语里的关心，那些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那些只有彼此懂得的小默契，就像秋天的阳光，虽然不炽热，却让人浑身都觉得舒服。

路过单元门口的信箱时，夏暖听见身后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回头望去，顾宇正骑着车往这边看，看见她回头，立刻假装正经地咳了两声，加速蹬车离开，车筐里她的粉色书包跟着晃了晃。夏暖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楼道，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亮了脚下的台阶，也照亮了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

原来，最美好的时光，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每天放学时，有人愿意放慢脚步，陪你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那些无需言说的默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织成了最甜蜜的网，把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