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把教室窗台上的仙人球晒得蔫哒哒的,夏暖正趴在课桌上用红笔给顾宇圈英语错题,忽然听见粉笔头砸在黑板上的声响。抬头看见老班站在讲台上,手指敲着月考成绩单:“顾宇,你物理年级第一,英语全班倒数第一,偏科偏成比萨斜塔了?”
全班哄笑起来,顾宇趴在最后一排转着钢笔冲夏暖挑眉。她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在他的错题本上画叉,笔尖把纸戳出小凹坑。早自习他抄她英语作业时的得意样又冒出来——这人居然把“necessary”拼成“nessesary”,还理直气壮说反正理科生不需要背单词。
“夏暖,你负责盯着顾宇补英语。”老班突然点她名字,周围立刻响起意味深长的“哦——”。夏暖瞪了眼幸灾乐祸的苏然,后者正和林悦咬耳朵,估计又在编排她和顾宇的八卦。转头看见顾宇已经把椅子搬到她旁边,胳膊肘压着她的习题册:“小矮子,从哪开始补?”
“都说了别叫这个外号!”夏暖拍开他的手,耳朵尖发烫。其实顾宇只比她高五厘米,却总在她够讲台黑板擦时故意举高,看她跳脚才笑着递过去。此刻他正歪头盯着她的笔记,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红痕——大概是昨天体育课打篮球晒的。
“先背单词。”夏暖把单词书摔在他面前,指尖戳着“abundant”:“这个什么意思?”顾宇盯着她翘起来的发梢走神,直到她用笔帽敲他额头才慌忙开口:“丰富的,大量的…比如你错题本上的红叉?”
“顾宇!”夏暖抓起错题本要砸他,被他笑着躲开。前桌的林悦回头递来薄荷糖,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你们俩别打了,下午社团招新,去不去看热闹?”苏然跟着转身,胳膊搭在椅背上:“听说篮球社在招举牌宝贝,顾宇你要不要去试试?”
顾宇抄起夏暖的自动铅笔扔过去:“滚,我要陪某人补物理。”夏暖踢了他桌脚一下,心里却有点发甜。上周物理竞赛她忘带计算器,是顾宇把自己的硬塞给她,结果他自己最后一道大题没算完,交卷时还冲她笑:“没事,反正你拿奖我更高兴。”
午休时夏暖在图书馆帮顾宇恶补语法,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织出金色的条纹。他突然指着窗外:“看,松鼠!”趁她转头时迅速把她笔记本上的“小矮子”涂鸦改成戴蝴蝶结的卡通版,被发现后笑着跑开,书包带勾住她的水杯,差点泼湿习题集。
“顾宇你给我回来!”夏暖追着他跑过草坪,裙摆被秋风吹得鼓起来。路过篮球场时,篮球社社长周明远冲顾宇吹口哨:“顾哥,来投个三分?”顾宇突然刹住脚步,转身张开双臂挡住她去路:“追上我就回去背书。”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夏暖看着他卫衣上沾的草叶,突然想起上周打扫操场时,他蹲在地上帮她系松开的鞋带,指尖碰到她脚踝时的温度。此刻他正挑眉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她突然转身往图书馆跑:“谁要追你,反正你英语听写肯定又不及格!”
深秋的运动会刚过,教室里开始弥漫着月考的紧张气氛。顾宇的英语成绩从47分涨到62分,夏暖却高兴不起来——他的数学和物理稳居年级前三,语文和英语却像两座大山横在面前。某个晚自习,她看着他又把“唐宋八大家”写成“唐宋七大家”,终于忍不住摔了笔:“顾宇,你是不是故意的?”
教室里只剩他们俩,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轻微的电流声。顾宇趴在桌上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草稿纸上画的小矮子涂鸦。夏暖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周围的桌椅还留着同学们匆匆离开的温度。她放软语气:“你这样…我们怎么考上同一所大学?”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顾宇抬头看着她,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你真的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夏暖别过脸,盯着他校服第二颗没扣的纽扣:“不然呢?说好的约定…”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淹没在翻书的哗啦声里。
那天晚上顾宇破天荒认真记了笔记,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夏暖偷偷看他紧锁的眉头,突然发现他后颈处有颗浅褐色的痣,藏在短发里若隐若现。原来这个总在她面前没心没肺的男生,也会因为怕她失望而抿紧嘴唇,笔尖在“主谓一致”上画了无数个圈。
期中考试前的周末,四人组约好去图书馆复习。苏然和林悦占座时,顾宇突然把夏暖拉到书架后,从校服兜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她打开看见是支银色的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X.N”——她英文名的缩写。
“上周看见你钢笔摔断了。”顾宇摸着鼻尖别过脸,耳朵尖红得滴血:“别多想,就是…怕你没笔给我改作业。”夏暖突然想起昨天他在走廊被高三学长撞掉习题册,却死死护着她借他的笔记,自己的物理卷子皱成一团。她突然把钢笔塞回他手里:“先欠着,等你英语考到80分再给我。”
顾宇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小矮子,你就这么笃定我能考上?”夏暖感觉脸颊发烫,慌忙推开他,后背撞上书架发出声响。苏然从拐角探出头:“你们俩躲在那干嘛呢?林悦把顾宇的英语模拟卷批出三个大红叉!”
图书馆的阳光穿过高大的书架,在顾宇的侧脸镀上金边。他正趴在桌上狂补英语作文,笔尖划破纸也不在乎。夏暖看着他草稿纸上写了又划掉的句子,突然发现每段结尾都偷偷写着“和小矮子上同一所大学”,被划得歪歪扭扭,像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深冬的第一场雪来临时,顾宇的英语成绩终于涨到78分。夏暖看着他试卷上工整的作文,突然发现他把“约定”写成了“约啶”,又好气又好笑。放学时两人在教学楼后打雪仗,顾宇故意把雪球塞进她衣领,看她跳脚追着自己跑,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小熊的围巾——那是她上周看他冻得打喷嚏,偷偷塞进他书包的。
“顾宇你站住!”夏暖踩着积雪滑倒,顾宇慌忙转身扶住她,两人一起摔进松软的雪堆里。头顶的梧桐树枝桠上,积雪簌簌落下来,沾在顾宇发梢像撒了把碎钻。他望着她睫毛上的雪花,突然轻声说:“夏暖,其实我…”
远处传来苏然的喊声:“你们俩别玩了,教导主任来了!”顾宇突然翻身爬起来,拉着她的手往操场跑。雪地上留下两串交叠的脚印,夏暖看着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感受着透过手套传来的温度,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藏在每个互相督促的早自习,每个打打闹闹的课间,每个为了约定而努力的日子里。
临近期末的某个黄昏,夏暖在教室后排整理错题本,顾宇突然把试卷拍在她桌上。79分的英语卷子上,作文结尾工工整整写着:“我的约定,是和某个小矮子考上同一所大学,所以无论如何,说好的约定就不能改咯。”
她抬头看见顾宇正望着窗外的晚霞,耳尖微微发红。夕阳的余晖穿过他的睫毛,在课桌上投下颤动的影。夏暖突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开学第一天,这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把她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笑着说“同学,你的笔”,声音像夏天冰镇过的橘子汽水,清清爽爽地漫进她心里。
现在他们的课桌上,并排摆着写满计划的笔记本,贴着便利贴的课本,还有那支没送出去的钢笔。窗外的香樟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混着同学们的笑闹声。夏暖知道,在这个不算漫长的高中时光里,他们早已在彼此的青春里,写下了最珍贵的约定——那个关于未来,关于同一所大学,关于不说出口却早已心照不宣的约定,就像此刻天边的晚霞,温柔而坚定地,铺满了整个年少的时光。